却说贾赦在家收了请帖,看罢习惯地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不需多做揣度就猜到了水溶的主要意图。他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个皇上面前的宠臣,哪里会真的怎么在意他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而且是只有爵位没啥实权的糟老头子。
但约定日期到,贾赦还是盛装了一番,携了礼去到北静王府。到后便见王府中众人齐聚,老老少少年龄一一不等。贾赦被下人领着去到会客厅里,在水溶的介绍下一一见过众人。这群人中有当官的,也有不屑一官半职只当洒然平民的,总归都是有才干有思想的人。
贾赦拼文学功底拼不过人家,拼思想深度拼不过人家,拼高瞻远瞩的远见亦是拼不过人家,唯一能把众人撂倒在身下身也不让翻一个的,那就是办事处事的能力。做事逻辑思维好,会统筹安排时间,处事手腕强,是个做执行的好材料。
可是,他这一身本事在这聚会上有个毛线用啊?人家是身心兼具浪漫主义的谪仙一堆,做做诗喝喝酒,这一对比,他就是个非常现实的非常凡俗的渣渣嘛。扎在这一群人中,真可谓是鸡窝鸟鹤群。
当然了,贾赦并不尴尬。人家讲话,他一人就在旁不插嘴,只喝喝茶吃吃东西,十分自得其乐。再眼光不时扫扫这些人,看着看着心里就暗骂一句:真可谓是zhuangbility。然而,当众人讲到政事的时候,他就恍惚了。
这北静王到底有多大面子,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召集这么多人在家里开这种聚会。这明显就是私下结党的行为,难保不会营私,搞不好最后就是个大大的叛变者。贾赦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当今皇上是怎么想的,难道是太宠北静王了?
后来,他知道了——不是。
只说贾赦作为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几乎是被众人挤在外了。这时他拿起一块酥糖糕,狠狠塞进嘴里嚼起来,也不管面子什么的了。都没人注意他,他还不能放松放松?当他刚咽下嘴里的糕时,蓦地碰上了一对正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贾赦一愣,默默吞了口口水,这笑笑的眼神为毛让他感觉浑身发毛呢。不过,再看看再想想,他就自作聪明地明白了。原来这人跟他一样,从头到尾几乎没插过什么话。不是喝茶就是呆坐,摆弄手指上的戒指。
贾赦像是找到知己一般,忙默默站起来去到这人旁边,小声跟这人旁边的一人换了座位。贾赦坐下后,往这人面前凑了凑道:“你是不是也插不上话,觉得他们在瞎掰胡扯,不知道他们在这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随即笑了,笑意偏憋笑那种点头道:“正是。”
贾赦听他这么说,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无限感慨道:“知己知己,我以为就我一人这样呢。”
男子略不自在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自己抹了一下,问:“你既不喜欢这里,为何会过来?”
“聚会哪有都是喜欢才来的,都是有目的来的。”贾赦确实有为自己官途考虑的目的,但最主要目的是为了黛玉来督查观察水溶的。贾赦这般说完,又看着男子道:“你嫌弃我?”
男子意识到他在说的是自己抽出手又抹了一把的事情,又是失笑,“没有的事。”
“既然你也不喜欢,也不参与,你来做什么?”贾赦反问。
“聚会哪有都是喜欢才来的,都是有目的来的。”男子笑回。
我去……居然拿他的话砸给他,贾赦抬手点了点他,“你这小兄弟不够意思,尊老爱幼都不懂。”
男子眉头微拧,还是笑,这时的笑就是无语的意味了,他说:“小兄弟?你还教训我?”
贾赦右腿往左腿上一搭,“可不是么?你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那么我大你二十多岁,跟我交谈还不诚恳,可不是不尊老爱幼?”
男子无奈地抚了抚自己的袍子,道:“贾赦,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贾赦老脸一扬,“你这就记着我名字了?刚才还远远冲我笑……”说完,浑身打了个激灵手去摸茶杯,道:“不敢再想了。”
男子极度无奈地甩袍站起来,水溶这时忙过来,小声道:“皇上,怎么了?起驾回宫不是?”
“啪!”贾赦手中茶杯坠地四碎的声音,然后便见他扑通跪到了皇上面前,颤抖着一双老手,半晌去抱住了皇上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