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轻哼了一声,闭上眼,半响才道:“我记得北静王妃重阳节送来不少礼,当中就有一枚白玉福寿绵长牌,收拾出来,一并赏了吧。”
“是。”赖嬷嬷福身应诺,起身去库房翻找起来。
贾赦的通房丫鬟听到大奶奶生产的消息,反应不一。
最得宠的秋娘最是矫矜,因为怀了身孕,又是灌了不少苦药汁儿、求了不少神佛得来的,分外宝贝自己身子,平时就在床上躺着,生怕出去院子磕着碰着。
连太太赏下来的秋霜,站在她的厢房门口破口大骂都没理会,她还借这事,博得大爷不少怜爱。
只是听到大爷在大奶奶产房外守着,秋娘躺在床上,静静望着品蓝绸多子多福帐顶,不知何种心思。
相隔一个甬道的东边厢房。
秋霜坐在绣墩上,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脸蛋,忍不住拈酸吃醋起来,“哼,不就是生孩子嘛,还要巴巴请爷们守着,片刻离不得男人是吧?”
身边的小丫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双手颤抖地捧着淘米水。
至于隔壁的秋茶,一直点灯做针线。
***
“这就是荣国府众生相。张氏,你还想留在这里吗?”
一名风髻雾鬓、纤腰楚楚的女子浮在半空中,仙袂乍飘,冠裳曳曳,乍看之下,其姿容素如春梅绽雪,实则艳若霞映澄塘,只能叹一句:百般难描。
身边的张氏一直在哭泣,她们以魂体在荣国府飘荡了一圈,看见平日繁花似锦下的肮脏污秽。
张氏不是不懂,只是一直没想到那些。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思考那些关心体贴的话语中暗含何种恶意,只是一味地憎恨产房外的那个男人。
所以——前世,她,和她的孩子,都下场凄凉。
“仙人在上,妾身想留下。”
来到这个世界,张氏的灵魂就一直缩在识海角落深处,情绪激动时,还会冒出来影响一下卞钟的行为。
“可是你的魂魄已经不能支撑你的肉身,再留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
卞钟柳眉清眸里蕴藉了无尽风流,好似保留着天然纯粹的好奇,又好似看尽了世间万般繁华。
张氏呼吸一滞,她祈求地望着卞钟。
“仙人,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帮帮妾好不好,求求你帮帮我!”张氏想到这段时日的事,满怀希望道:“就像之前那样,你为主,妾身为副。妾身只求一个小小的位置,让妾身能看看孩子,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搅乱仙人的打算!”
鬼魂是没有眼泪的。
张氏的眼泪从脸颊滑下,又消失在空气中。
卞钟将之全部收集起来,隔着玉瓶,还能感觉到里面眼泪的温度。
见她这么执着,卞钟叹道:“张氏,你本应往生,上天有好生之德,降下福祉让你重活一世。然而,你也发现了吧,不管你怎么改变事情的发展,该死的人总会死。如果你继续留下来,肚子里的这个也保不住,就算生下来也会很快夭折。”
听到这个消息,张氏犹如被惊雷劈中,剧烈的痛楚往她心口袭来。
她眼中含泪,嗫嚅道:“……怎么会这样?”
卞钟见张氏魂魄时隐时现,快要消散的样子,赶紧道:“当中的缘由复杂,我只能说一句,这个家族的命运早就被上面的人安排好了,你再留下来,消耗的就是你自身的功德和魂力了,到时你连转世成人都不能。”
“妾身不怕!”张氏倔强道。
“若是消耗的是你肚子里这个呢?”
张氏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痛苦决定,“仙人,妾身选择离去。”
为母则强,张氏可以为了孩子扭转时空,也可以为了孩子,放弃这世的母子情缘,毅然离去。
只是有一事,张氏一直放心不下,问卞钟:“我的琏儿呢?仙人,妾身知道你厌恶贾恩候,更不可能跟他同床共枕,那我的琏儿还能来到这个世界吗?”
卞钟笑了笑,指了指产房。
“谁说孩子不能决定父母?你的琏儿选择的一直都是你。”
于是,原本在两年后的三月初九才出生的贾琏,在这个吉星高照、衣禄终身的下元节呱呱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