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出生就不得他祖母的意。洗三没有大办,连帖子也没发,只是派管事婆子,口头上邀请了宁国府、史家、王家、还有林家。
本来贾史氏是不想让自己女儿跑这一趟的,只是敏儿嫁入林家快两年都没坐胎。按照勋贵圈子当家主母的做法,敏儿三年未开怀,就要给身边的陪房丫鬟开脸儿了。
就像贾史氏自己,当年婆婆并不难相处,平时也不会叫她立规矩。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催她快生孙孙给她抱。然而,见她三年都还没怀孕,就自己寻摸了一个胸大屁股翘好生养的姑娘去服侍自己可怜的儿子。
多亏了自己手段高明,才没让那个贱人怀上庶长子。
或许因为那段没有怀孕的日子实在太憋屈了,又太苦痛了,面对贾赦的出生,既是欣喜,欣喜自己终于有儿子傍身了,又是埋怨,埋怨这个儿子来的太晚了。
十六岁与贾代善成亲,到二十三岁荣国公府才有男丁降生,中间足足相隔了八年。这八年耗光了婆婆对她所有的耐心,也隐约知道了这个儿媳在后宅耍的手段,当孩子满月后,婆婆就抱走了大儿子。
夺子之恨差点让贾史氏一蹶不振。她白日去婆婆院子探望贾赦,却被婆婆身边的婆子提防盯梢,夜晚思绪翻涌,泪水浸湿了枕帕,夜不能寐。贾代善见妻子夜夜垂泪到天明,心中怜惜,进正院歇息的次数多了。
于是,时隔一年便怀上了贾政。
过去的事如裹脚布又臭又长,贾史氏也不想让女儿有那样的遭遇,希望敏儿能有张氏那样的福气。就算她很厌恶这个不是自己选的大儿媳,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好生养。
不过因此,贾史氏更讨厌张氏了。
满月这一日,荣国公给孩子取名贾琏,这个名字早早定好的,就是希望能与他的哥哥瑚儿成一对“瑚琏之器”。
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而小名,卞钟就叫他“水官”。上元节的天官赐福,中元节的地官赦罪,下元节的水官解厄,虽然下元节与祭祖求神有关,感觉不吉利,但碍于贾家的特殊性,和卞钟自己的来历,卞钟并不避讳这些。
平时“水官”“水官”的叫,小贾琏会乐得手脚乱动,无齿大笑。
几个姻亲的女眷围在卞钟身边说笑,有二房的王氏,隔壁宁国府贾敬的夫人齐氏、贾史氏的嫡亲大嫂任氏,以及王氏的两个嫂嫂韩氏和甄氏。本来她们应该去荣庆堂陪荣国府当家夫人贾史氏的。
只是贾史氏还在“抱病”呢,就把招待客人的场所放在了东松院。
“大嫂,琏儿小名叫水官吗?”一道声音温温柔柔的,让人听得极为舒服,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林家夫人贾氏,贾敏。
只见这个小姑子一身桃红花鸟纹锦的小袄,月白缠枝花的襦裙,目含秋水,面若桃李,说话如春风拂面,行动间袅娜娉婷,颖悟绝伦,不失为一秀外慧中、天姿国色的香草美人。倒与传闻中林家那个清新俊逸、翩翩君子的探花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卞钟苍白憔悴的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对她道:“是啊,希望琏儿能平平安安长大,我也死而无憾了。”
“大嫂你别这样说,水官肯定能平安长大的。父亲特地为他去修斋设醮,水官福泽深厚,定能如签卦所说那样,海岳清宁,下元安泰,给大嫂你生十个八个孙子孙女呢。”贾敏温声安慰起卞钟,心里却可惜娘家唯一能跟她说的上话的嫂嫂就要命不久矣了。
张氏的病弱,阖府上下皆知。
若不是荣国公突然夺了贾史氏的管家权,还把她撵到荣庆堂去住,而贾史氏正在想办法解决眼前困境,分不出精力去理会大房,不然早就把小贾琏抱到自己身边抚养了。不过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王太医对张氏的诊断是有目共睹的。
卞钟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与女眷们一起去逗弄小贾琏。小贾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也不哭,谁逗他,他就对谁笑,笑得人的心都暖化了。
贾敏见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小贾琏的一举一动,心想:若是自己也生一个,定能像小贾琏一样活泼机灵的。
她不禁黯然地摸了摸腹部。
在场的女眷,哪一个不是人精?
贾敬的夫人齐氏生有一子,贾珍,五岁就上房揭瓦,调皮捣蛋,又不喜欢读书,怎么管教都管教不来,让她头痛死了。史候家的夫人任氏就蛰伏了十年,之后苦尽甘来,连生三子,一年鼓一个,彻底稳固了她在史家的地位。
连贾史氏这个喜欢插手娘家事务的出嫁女都得避其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