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大的院子,却小巧精致,正月十五已过,青石砖上、月亮门上、夹竹桃上还有些残雪。
一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被七八个丫鬟嬷嬷簇拥着,穿过一道种了玉兰、石榴、美人蕉的甬道来到一间花厅。花厅前,一个管事嬷嬷站在庑廊下把丫鬟指派得团团转。那嬷嬷见到是少奶奶来了,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屈膝蹲身行礼。
“起吧。老太太怎么样了?可醒着?”声音清脆悦耳,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
那嬷嬷顺势起身,笑答:“老太太用过一碗南瓜小米粥,半个枸杞玉米发糕,三个鲅鱼饺子,如今正在屋里被丫鬟扶着消食呢。”
年轻女子点点头,那嬷嬷有眼色道:“让奴婢去通传一下吧,请奶奶在这儿歇会。”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掀开门帘迎年轻女子进去。
只见罗汉床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精神矍铄,正乐呵呵地跟身边的嬷嬷说话。然而,在见到年轻女人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贾敏心里委屈,但她还是嘴角噙笑,恭恭敬敬地给老侯夫人请安。
老侯夫人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去磋磨自己的媳妇,只是没什么好脸色,道:“你今儿来我这有何要事?”
没有人动身给贾敏端绣墩,贾敏只好站着回话:“老太太,父亲派人说母亲身体有恙,希望儿媳能回去一趟。”
“为人子女的,自然要懂得孝顺长辈,体贴家人。既然儿媳你明白这个理,希望你能让我的儿子孝顺孝顺他可怜的母亲,老身也算心满意足了……”老侯夫人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绵里藏针说了一通话。
贾敏脸上都只是那副“您说什么都对”的表情。
老候夫人见状,只觉得胸闷。
本来儿子媳妇琴瑟和鸣,她作为母亲只会发自内心地高兴。给儿子娶来的这个媳妇,论家世、才情、学识、容貌、仪态,在京城世家贵女中都是一等一的好,她都盼望着这两人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活泼健康、钟灵毓秀的孙子孙女来。
只是两人都成亲四年了,这儿媳的肚子还没动静,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可自家儿子不急着要孩子啊,不管媳妇有没有怀孕,儿子都一心向她。自己东搜西罗了不少求子的方子,想让媳妇喝来调理调理身体,结果被儿子以“药多伤身”给拦了下来。
若是以“两人还年轻、不急着要孩子”为由拒绝,老侯夫人可能不会那么针对贾敏。当见到自己儿子一心维护自己的媳妇,还跟她“对着干”时,那刻真的太伤她这个寡母的心了。于是,本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另一个女人抢走,她越看贾敏这个儿媳就越不顺眼。
这次也一样,话不投机半句多,老侯夫人直接道:“儿媳你以后有什么事,派个嬷嬷传个口讯就行了,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贾敏却更加温顺有礼,道:“老夫人说这样的话可是折煞儿媳,这点路程不妨碍什么。正好,夫君想让妾身多多陪伴母亲,好给母亲解解闷,就允了媳妇请求吧!”
老侯夫人这次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贾敏,最终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了,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老身不会闷的,你不必在这儿唠叨,尽心服侍如海吧……好了,你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快回娘家看看亲家母怎么样了,去吧。”
贾敏福身应是。
刚离开院门口,贾敏想到什么,脚步顿住,跟在后面的丫鬟婆子也停了停。她回头去看那些进进出出的仆妇,嘴角弯了弯。她身姿依然袅袅婷婷,仪态依然端庄大方,一点也不堕国公府第的教养,从容离去。
荣国府。荣庆堂。
屋里静悄悄的,进出的丫鬟婆子也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了上面三个主子。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贾政带着崩溃的哭声,在这个静谧无声的室内显得格外明显。
贾赦只是从琉璃厂大街逛了一圈,回来就听到这个噩耗,现在还没回过神呢。听见自家弟弟这样问,正好说出他的心声。就算母亲再怎么偏爱弟弟和小妹,但他也不希望母亲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贾代善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两个儿子说了,还把王太医的诊治结果一并告诉他们。
听后,贾政伏在史氏的床榻前放声大哭。母亲最最疼爱他了,没了母亲为他打算,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贾赦察觉到这事肯定有猫腻,就是不知为何父亲要隐瞒?老太太知不知道这件事?应该知道吧,现在荣国府的内务都是有老太太掌管的,应该知道事情的始末,只是不知老太太会不会告诉他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