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势力主要盘踞在西南的一座小岛上,位置偏远甚至于是与世隔绝的,除了之前与宁家交好外,几乎不与其他世家相来往,但是却与凡人界互通商贸,总得来说,沈家与大部分仙道世家疏远,显得格格不入。
这次沈简星突然大张旗鼓举办寿诞,给众多世家都发了邀请函,也是在众世家的意料之外。
沈家小岛颇有神秘之色,各种异景建筑美轮美奂,倒是给人一种真正仙家岛屿之感。
仙谈会上沈翎玉和莫苍生发生的事,并没有大肆传开,这里毕竟是沈家的地盘,沈翎玉再怎么和沈家不合且行事放浪,他也是沈家的嫡子,作为外人,他们不好过多置喙。
只不过来参宴的世家公子小姐,对于沈莫彼此之间所谓的“师徒关系”究竟如何都心照不宣,暗中都在等着沈简星寿诞的到来,好奇沈简星对沈翎玉的态度,更好奇沈简星举办这寿诞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少世家都派了族中身份较高的子女前来。甚至就连与沈家生了嫌隙有了龃龉的宁家,都派了人来参加沈简星的寿诞。
-------------------------------------
黑暗中,只有点点烛火泛着幽光,封闭的密室之中,可以看到一根根银色的锁链,锁链之下是一个血池,似是滚烫的岩浆一般,在翻腾着。
凑近仔细看会发现,一只碧玉蝴蝶被根根锁链贯穿,就坠在血池最中央,被血色映衬得微微泛红。
侧室里有一个如寒冰一般的棺材,隐约有些透明,在烛火照耀下,可以看到丝丝缕缕的寒气从中冒出。
突然,棺材的棺盖被人推开了,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坐了起来,瞬间翻出了棺材,他头上束金簪,黑色内衬,外搭白衣,还有撒金花纹,腰间一条红色绸带微垂。
他动作之间,可以看到身上露出来的诡异青色,就像是鼓胀的血管一般,手腕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绷带,一直缠缚到胳膊上。随手抓起旁边支架上放好的外披,他潦草披上,然后走出侧室。
银链血池边,沈令吾恭恭敬敬地站在侧室门口等待着,他看到从中出来的青年时,脸上忍不住露出敬畏惧怕的神色,然后躬身跪拜:“父亲,寿诞之事已准备妥当。”
这青年模样的修者就是沈简星,他神色倨傲微微颔首。
沈令吾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表情不太自然,大袖也被他抓得皱起来。沈简星在他眼中,如同神祗一般,难免敬畏,却无法产生父子濡慕之情,但他只能依赖着他,面对沈简星时,也小心翼翼地,害怕惹他不喜。
沈简星也发现了沈令吾的异常,他淡淡道:“有事但说无妨。”
沈令吾简练地将仙谈会上发生的事禀告给了沈简星,重点言明了沈翎玉和莫苍生的特殊之处。他其实之所以如此厌恶沈翎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沈翎玉和沈简星气质极为相似,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明明他才是被选中的继承人。
“你不用管那莫苍生,他是万灭天魔宗那边派来的魔修,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遵循魔尊的指示,于我们来说有益无害。”
沈令吾目光低垂,压下心中的恐惧回道:“父亲,我们真的要和魔尊合作吗?听说那炼天魔尊残忍嗜血,极其可怕,修习的大道也是杀戮道,我们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
炼天魔尊是魔道中唯一的一个魔尊。
他在很小的时候,曾跟在沈简星身后,远远地见过炼天魔尊。从此,那炼天魔尊成为了他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他对他的惧怕深入骨髓灵魂。
那也是沈简星唯一一次带他去万灭天魔宗,白骨堆砌起来的台阶不断延展,人骨兽骨皆有,两旁是红色的灯盏,阵阵阴风与灰蒙蒙的雾气相撞,隐约还能听见无数哭嚎之声,恍若厉鬼现世,就在你身周背后,随时给你致命一击。
高处是黑红金相间的王座,炼天魔尊斜躺在其上,立于云端之上,俯瞰着其下众多的虔诚教徒,他漫不经心地站起身,黑雾萦绕在他的周围。
他穿着一身白衣,纯洁无垢,面上戴着一张面具,泛着幽光,根本看不穿。周身是莹白的光辉,长长的黑发垂落,气质无害,反而有种圣洁之感,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与这恐怖的环境完全隔离开来。
就像是一朵误长在血腥杀戮之地的清纯瑰丽小白花。
可不过是轻笑间,他身周的黑雾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飞速流动着,向下方席卷而来,将两名面色惊慌的教徒围住,然后只听咔嚓一声,那两名魔修的脖子就被拧断了,尸首分离,甚至只来得及发得出细微的呜咽声。
而四周出现一面纱帘,喷涌而出的鲜血被遮挡,没有撒到其他人身上,血迹顺着纱帘滑下,显得尤为可怖,随即纱帘裹挟着鲜血和尸身,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良久,寂静才被打破。
“他们违抗魔尊大人的命令,杀害同宗师兄弟抽魂炼魄,其罪当诛。”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是魔宗八大殿的血魂殿主。
下方的教徒齐齐跪拜,高喊着一些沈令吾听不懂的话语,沈令吾整个人都懵住了,他不相信那位殿主所说之话,这炼天魔尊就是个冷血弑杀的鬼怪魔物,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那种漫不经心就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太凶残了,别说魔修本来就是时常自相残杀,连仙修有时候都会杀人夺宝。
炼天魔尊杀人还要用上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显得又可笑又诡异渗人。
魔道被他完全掌控在手中,万灭天魔宗更是被他死死地困在尸山血海中,仙道里也有他安插进来的忠实教徒,他生杀予夺,人命也只是任他摆布的玩物,又残忍又可怕。
沈令吾一直觉得,炼天魔尊不是那种偏安一隅的人,控制欲极强,仙道早晚也会被他掌控在手中。
他心中隐隐一直不赞同沈简星与炼天魔尊合作,他们沈家是主动投靠的,不是魔尊放在仙道的棋子眼线,他想在魔尊眼中,沈家大概就是仙道背叛者,这可不是什么好身份,背叛者自古以来很难有什么好下场,然而他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沈简星也不可能听他的,甚至他要把沈简星当成九天之上被高高供奉起来受人崇敬的神祇,不能表现出丝毫异样。
他刚刚所说之话,已经算逾距了,可是在听闻那莫苍生居然是魔尊那边派来的人,他瞬间就失了分寸,他还给莫苍生下了咒术,他不敢告诉沈简星这件事,也不知该如何补救。
血池中,翻滚起来的泡泡越来越大,几乎快要触碰到坠在中间的碧玉蝴蝶。
沈简星神色平静:“令吾,你觉得我们沈家真的可以成为仙道世家吗?”
沈令吾没有继续反驳,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声说道:“是我狭隘了,我错了。”
“瑾儿明天一早就要回来了,你到时候多陪陪她。”沈简星转移话题,他在说道瑾儿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莫名地温柔,及其缱绻,带着某种思念的情愫。
“是。”沈令吾拱手应答。
瑾儿全名叶瑾,是沈简星的妻子,他提起妻子的时候,不仅语气柔和,眸色也异常平和,他很疼爱他的妻子,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一起近千年,真正的情深似海。
出了密室,沈令吾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着劫后余生的感觉,想到叶瑾,他眸光微暗,他和他的母亲根本不亲近,在他的记忆中,这个母亲的存在感几乎是薄弱到不存在的。
-------------------------------------
莫苍生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好,以前就从不会失眠,只要他想睡,靠到枕头,不出一分钟,就能稳稳进入深度睡眠,喝了酒以后更是好眠,一夜美梦,梦中一直闻到那股带着奶味和果木味的甜香。
翌日,他是被疼醒的,脸被揪得生疼。
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纱窗散落进来,没有任何喧闹之声,很安静。
他甚至迷迷糊糊地想要把揪他脸的人搂到被窝里一起睡,可惜扯了半天没扯动,脸上的疼感反而更加严重了。
他只能不甘不愿地醒过来。
看到莫苍生睁开眼睛,沈翎玉面色不虞地放开他那揪着莫苍生脸颊的那两根白皙手指。
他清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倦色,散发着寒气,他守了他一夜,数次想把他叫醒,却又忍住了。
“我昨晚怎么和你说的?”沈翎玉幽幽开口问道。
昨夜,在离开莫苍生没多久后,他突然气血翻腾,浑身难受得就像在被灼烧一般,内心烦躁异常,熟悉地不受控制被折磨感,再次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几乎要把他溺亡在这疼痛之中。
他抱着某种尝试看看的心理,重新回到了莫苍生的侧殿。沉默地打量着莫苍生的睡颜,难受之感却缓解了许多,也许他只要更加深入地与他接触,他就不会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