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桨躲到欧洲疗情伤,五百多个日夜,把喜欢孟星珩那颗心一点一点割碎,再慢慢长出一颗崭新却隔情绝爱的心脏。一年半时间,她把对孟星珩的喜欢剔除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用来缅怀青春。
孟星也结婚,她是伴娘。很早之前,她们就约定好,不论她们俩谁先结婚,另一个一定是伴娘。
对话的场景恍若昨天,然而事实上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回国前,蒋桨觉得自己能淡然面对孟星珩了。
这样很好。
不尴尬。
回国那天,蒋桨见到的第一个故人,是孟星也。虽然她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但其实这一年半间,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两人变化都挺大,孟星也泡在蜜罐里,整个人容光焕发,而蒋桨则从孤独中走出来,眉眼间淡淡愁绪,变得有点陌生。
可这点陌生在两人的相视一笑,外加一个大大的拥抱中被赶跑了。
这个时候,蒋桨还有半年才拿到名校的硕士毕业证,然而工作早已经定下——北城城建科,朝九晚五的工作。
孟星也很体贴她的情绪,没带她去孟家,估计是因为孟星珩刚好在家。她们去吃大餐,还是原来经常去的那家。
曾经,五年前,她在那招待刚回国的孟星也,这次,身份对调,她变成了那个归人。
之后半个月,蒋桨没见到孟星珩。婚礼前一天,孟星也在某高端会所办“单身夜派对”,她去了,没有特意打扮,穿着和妆容怎么舒服怎么来。
没让家里的司机送,蒋桨打车过去,到达地点,推开包厢门,好巧不巧,孟星珩刚好要开门出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她明显感觉到孟星也神情愣了两秒。
他用唇语跟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往外走讲电话。
蒋桨保持着侧身的动作好几秒没动,鸦羽般的长睫轻垂着,她承认自己刚才还是紧张了。孟星也发现了她,招手让她过去,她浅呼出一口气,调整状态走进去。
包厢里的人都相互认识,久别重逢的朋友,话题主要围绕着“她在国外过得如何”和“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这两方面。她轻描淡写地用四五句话就概括了这一年半的“逃匿”生活。
寒暄过后,又接着玩游戏。蒋桨轻车熟路地加入新局中,输的人喝酒,很不幸,她第一局就输了。
孟星珩打完电话回来时,蒋桨正在喝今日份的第二杯酒。
真材实料的烈酒,小姑娘喝完一杯脸都没红一下,包厢里所有人包括孟星也都被她的酒量惊到了。
孟星珩眉头浅皱了下,视线清扫在蒋桨明艳的脸蛋上。
她在国外经历了什么?
他魔怔地想着,蒋桨和妹妹不同,心事全憋在心里,他早知道她受伤不浅,却装作不知。
奶奶催他谈恋爱,他不想也不愿,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无缘无故地想起蒋桨,这姑娘悄无声息的侵占了他的内心,不管愿不愿意,这都是事实。
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他难以分清,唯一知道的是,愧疚占了大半。
剩下的小半中,大部分是心疼。
她一直说毕业要来孟氏工作,可后来却去了欧洲。
因为他。
她背井离乡,中间回来过两次,都没见他。
他想劝她不必这样,又没资格,只好麻木地想,她去国外也许是件好事。
他希望她学会放下过去。
*
今晚出师不利,蒋桨输了好几局,又接着灌下好几杯,才渐渐显出醉态来。
孟星也暗道糟糕,这人完全就是冲着灌醉自己的目标来的,她及时叫停游戏,一群人就此散去。
这酒后劲足,等其他人走了,蒋桨也跟着起身,还没站稳又一个踉跄跌坐在皮质沙发上。她有些尴尬,连忙为自己辩解:“坐久了,腿有点麻。”
她不敢去看孟星珩的神色,缓了缓,又自个站了起来,拒绝了孟星也的搀扶,率先往外走。
孟星珩开车,俩姑娘坐上他的车回老宅。
蒋桨靠着车椅倒时差,孟星也找了薄毯盖在她身上,掏出手机来跟季沅辰发微信。
蒋桨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被孟星也叫醒,看到车停在她家宅子门口。她揉了揉太阳穴,下车稳住身形,对孟星珩说:“谢谢星珩哥哥送我回来。”
孟星珩嗯了声算是回应。
蒋桨若无其事地笑笑,接着对孟星也说:“我回去了,明早再过去找你。”
孟星也说:“好,你注意点,早点睡。”
蒋桨点点头,转身往前走,那一刻所有伪装都卸下,手心被她掐出几个指甲印,喝酒真会误事,差点儿露馅。
这段时间,别的本事没长,倒成了一个伪装高手。
孟星也噤了音,默默地观察哥哥的表情,只见哥哥毫不留恋地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打着方向盘把车调半个圈往孟家方向开。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叹气声传到孟星珩的耳朵里,他眼眸微动,假意不知。
蒋桨今晚跟他说话时语气变了。
眼神也变了。
变得客气冷静。
出国之前,她就算隐藏得再厉害也会有破绽,现在看来,这一年半,她学得很好。
他该感到高兴的,可是心里却出现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
孟星也的婚礼上,蒋桨近距离接触了几个荧幕上的男神,池易和她性格最搭,很快打成一片,孟星珩远距离看着她和池易说话时笑意盈盈的面庞,觉得有些扎眼。
婚礼结束,绝大部分宾客都离开了,只有一小批人留在海岛等晚上闹洞房。
年轻人鬼主意很多,玩的很疯,池易很有绅士风度,全程护着蒋桨。孟星珩看着,心里酸溜溜的,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竟然在吃醋,暗骂自己活该又犯贱。
婚礼结束,蒋桨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孟星也结婚在前,孟老太太更急了。孟星珩和季沅辰同岁,老太太更加不留余力地催他找女朋友,有一次甚至很小心地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孟星珩苦笑,奶奶都开始怀疑他的性取向了。他搪塞过去,脑海里全是重逢后蒋桨的一颦一笑。
摸棱两可的答案误导了老太太,她不敢再催了,怕孙子真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到处托人打探同性恋可不可纠正。
管家把这事告诉了孟星珩,他却不想去解释,只是知道自己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后来的几个月果然很清净,六月中旬,蒋桨年久不更新的朋友圈有了动态,是她的毕业照。
学校很美,女孩儿更美。
毕业归国,蒋桨踏入工作岗位。两人迟迟没有交集,九月份,北城政府和两家房地产企业共同一个旧城区改造项目。其中一个企业是孟氏集团,政府那边搞设计的人才不多,派了两个设计师过来交流学习,其中一个是蒋桨。
蒋桨推辞不掉,硬着头皮来到孟氏总部。
孟星珩很忙,这个项目本来是交给另一个副总负责,看到设计师名单里有蒋桨,他临时改了计划,亲自来负责这个项目。
交流改造意见时发生了一点小事故,蒋桨和另一家公司的男设计师的观点冲突很大,蒋桨更注重人文关怀,而对方更注重经济效用,两人争执不下。
第二天那名设计师被爆出学生时校园暴力别人,被取消设计资格。蒋桨的理念和政府的人文主义宗旨不谋而合,设计理念被采纳。跟着两家大企业的知名设计师共同完成了设计稿。
改造之前的沟通尚处于进行时,最快得明年开春才能动工。蒋桨重回岗位,过着每□□九晚五的上班生活。
北城有很多工艺小镇,政府计划把这些小镇的特色放大化,建造几个旅游点,带动工艺产业链发展。那段时间蒋桨和另外两个新人同事整天跑郊区进行前期的民意调研。
前三天一帆风顺,第四天时,她在一条无人的小道上被人用手刀劈晕,再次醒过来时,她躺在一个臭气熏天的简陋草屋里,浑身滚烫,面前还有一只肥猪正凶神恶煞地盯着她。她被吓的尖叫,眼泪拼了命的往外滚,踉跄着爬起来远离肥猪,偏头没忍住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
耳边传来恶劣的笑声,蒋桨抬起头来看到两个混混打扮的男人站在围栏外看着她笑。身体越来越热,四肢百骸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咬,手脚软绵无力,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下药了,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和深深的绝望。
太屈辱了。
她使劲掐了掐手心,试图把身体里奇怪的感觉赶走,疼痛让她稍微平静了点,她收起眼泪,沉着声问外面的人:“你们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
她记不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人,所以得搞清楚这两人是自愿还是受人指使。
其中一个人回答:“小美人,劝你别再说话,不然别怪我们忍不住把你办了。乖乖在这等着,一会有人会来找你,你就可以走了。”
蒋桨听出这两人不是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应该就是有人叫他们用这种恶心的方式羞辱她。
她不再说话了,这猪圈是临时的,角落里有一堆柴,有些地方还没被肥猪污染过,她走到那堆柴面前,捡起一截棍子防身,暗想他们通知了谁来接她。
那两个人翻过旁边的小坡离开了,蒋桨脱掉自己的外套,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五分钟过去,果然有一辆黑车从远处驶来,隔得近了,蒋桨看到驾驶位上的男人竟然是孟星珩。
真是讽刺,这个时候,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他。
孟星珩把车开得飞快,车轮在土面上碾出一道深刻的痕迹。他手里有铁锁的钥匙,一打开门肥猪就从口子里逃了出去,孟星珩快步走到蒋桨面前,把一颗药丸递给她,眸光扫过她全身,仔细检查她的情况。
蒋桨扭过脸不看他,没接药。
孟星珩压着满腔愤怒,说话却很温柔:“吃下你就不难受了。”
蒋桨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声音哽咽:“手脏。”
孟星珩愣了下,暗骂自己一句,又赶紧把药从锡板里抠出来,喂进她嘴里。
蒋桨干吞下药丸,拒绝孟星珩伸过来扶她的手,沉默着往外走。
这里是一处高地,她调研的村镇在脚底下,蒋桨慢吞吞地沿着下山的土路走。
孟星珩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拦下,“你去哪?”
蒋桨用全力甩开他的拉拽,声音虚弱:“我回家。”
孟星珩不死心,又来拉她,“我带你回。”
蒋桨再甩。
她不要他。
他总是这样,总是一点一点瓦解她好不容易建筑好的防线,让她轻易就溃不成军。
无限委屈喷发。
心脏闷闷的疼,嗓子又苦又涩。
不过她停下了脚步,良久,问道:“是谁绑我?”
他有钥匙,肯定知道是谁。
孟星珩答非所问:“对不起,是我的错。”
蒋桨回头看他,不解道:“关你什么事?”
孟星珩迟疑两秒,还是告诉了她:“是丰城集团那个设计师。”
蒋桨疑惑地皱了皱眉,电光石火间,猜到了一种可能性:“他被扒校园暴力的事是你做的?”
孟星珩默认。
“他那么笨告诉你是他做的?”
“我让人查的。”
那她知道怎么回事了。蒋桨抿抿唇,看着孟星珩深褐色的眼睛,平静道:“跟你没关系。我不想见你,让我自己走。”
这下,孟星珩不敢再去拦,他愣在原地看着蒋桨走了十几步,才恍然回神,打电话让助理找人来开车,他走路跟在蒋桨身后,始终离她十米远。
蒋桨回到村镇,找到自己的车,躲进车里哭得泣不成声。
哭累了,她魂不守舍地开车回家。一回到家就脱光钻进浴室,热水兜头而下,她洗了足足两个小时,身上皮肤多处被搓破。她不愿意闭眼,因为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些恶心的画面,就这样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