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格外冷,虽是过节,街上却没有多少人,偶有一两辆黄包车拉着赶路的客人匆匆而去,寒风簌簌的吹,就连往日洋铺子里进的那些西洋玩意也没人看了,整个街上显得格外萧条。
阴暗的巷子里,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乞丐们瑟缩成一团,时不时往街上望几眼,希望有有钱人经过,好讨上点钱。
“行了,别看了,今天太冷了,有钱人谁还出来啊?”当中一个年龄最大的乞丐颇有经验说。
几个小的失望缩回头,裹紧了身上的破烂衣衫,吸了吸鼻涕找了话来说。
“听说城里新来了一户富商,怪有钱的,不知道年底会不会施粥?”
自清朝起,墨城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富人为了博个好名声,一年里都会挑几个好日子布施,虽然清朝已经亡了,这个规矩却没废,一直延续到现在。
“是城东于家吗?”
“是啊,前几天才搬来,那天我刚好在那边蹲街,看到于家搬来,光是驮行车的马车就有十几辆,一口口的大箱子,听说都装的大洋和古董。”
这话一出,惹得其它乞丐一阵唏嘘,纷纷感叹于家有钱,也有人说酸话,什么同人不同命,什么为什么他们没那么好的命托生在有钱人家。
“我听说于家只有父女两个,那于小姐才十三,长得可好看了,又娇又嫩的,掐一把都能出水儿来。”
“哟,石头,你掐过啊?”
“别胡说,我、我哪能掐得着?”
“哈哈哈……”
乞丐虽是身份最低贱的人群,偶而成群结队坐在一起也会说些浑话,自娱自乐。
“于家小姐你们就别消想了,听说祖上是大清的皇室,是旗人,那血统可高贵了,就是看一眼也是不能够的。”
“大清皇室怎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大清早亡了。”
“就是就是,大清早亡了。”
乞丐们说了会子酸话,又讨论起其他事来。
“听说外面学校里学生们都在搞什么运动,北边的军队也打得不可开交,不知道会不会打到我们墨城来?”
“我们墨城偏远,估计一时间打不来。”
“如果打来了呢?”
“打来了我们就跑呗。”
乞丐们纷纷认可,只那个叫石头的胸怀志气的,叹着气开口,“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真是过够了,如果真的有军队打来墨城,我就去投军,报纸上怎么写的,宁可站着生,不要跪着死,就算是死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窝囊过日子。”
这话一出,乞丐们又炸开了锅,有的认同有的不认同,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十分热闹,一时间大家都忘记了自己是身份低微的乞丐,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
萧辰予单独坐在另一边,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裹紧单薄的衣衫,闭目养神,只是听到石头说要去投军的时候掀了掀眼皮。
他以前并不是墨城的乞丐,才来墨城三个月,刚来的时候,这里的乞丐对他很不友善,还联合起来要赶他走,被他狠狠揍了他们才老实了。墨城的乞丐都知道他不是好惹的,这一个月来倒也没有人再敢来招惹他,也没有人主动接近他。
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便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过着。
那个于小姐他见过,于家搬来那天他正好也在城东,确实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他倒是没在意于家的富贵,而是看到娇贵的于小姐被下人扶着下车时险些摔了,于老爷紧张得连唤心肝。
他爹娘还没死的时候也是这样心肝宝贝的唤他,可爹娘死后他就成了又脏又臭的乞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人打骂□□,这些年要不是他骨头硬,早死了。
七年了,他已经忘记爹娘的长相,可是那天看到于老爷对于小姐的紧张关怀,他又想起了他们,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城东于家布粥了——”
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句,巷子里的乞丐一窝风冲了出去。
萧辰予默了片刻,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于家在城东最起眼的位置,进入城东街就看到了,十分好寻。
萧辰予到的时候整个墨城的乞丐都差不多到了,于家门口排起了长龙,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
他掂脚往于家门口看了一眼,热粥散发的热气模糊了布粥人的脸,他隐约见得一个粉色的小身影,远远还有甜软的声音传出,让大家排好队不要急,看身形应该就是于家那位娇小姐了。
虽隔得远,米粥的香味却不停的飘过来,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口热的了。
领到粥的乞丐来不及走远,在旁边或站或坐的就吃了起来,顾不得烫囫囵吞下肚,然后露出一个幸福满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