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妹?庄秉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苏枕指的是谁。
据庄秉所知,苏氏是从苏老爷子苏茼在江南织造的任上开始正式发的家,苏茼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苏老爷子半隐退之后,扶持着大房执掌了门户,二三四房紧贴着大房的指缝里剩下来的喝汤。可惜长房兴盛近十年后,却突然走起了背字运:先是长房的嫡长女苏泞外出遭辱,未婚先孕,留下一个孩子后,直接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三年后,大房老爷在巡盐御史的任上突然暴毙,又一年,大房嫡长子在外求学遇难,大夫人中年接连丧女、丧夫、丧子,一下子挨不住打击,儿子头七未过,也一下子撒手去了。
大房就此,血脉伶仃:第三代男丁尽去,而第四代除了一个父不详的奸/生子之外,再无其他。——就连大少奶奶拼死拼活、耗尽一条性命难产生下来的遗腹子,都是个女娃娃。
大房至此,气数已尽,苏老爷子无奈,召了四房出来,与二房共同打理苏家在江南一带的各项产业,四房老爷能干,二房老爷却能生——接连两个儿子高中之后,随着二房子嗣的相继入仕,由苏老爷子做主,苏家的资源又无限地向二房倾斜了过去。
苏家纠缠几代人的内耗内斗,说白了,也就是大房、二房之争。二房,争得是大房遗留下的人脉红利,大房,求的却是当年几场无妄之灾的真相与公道。
而苏枕,就是大房嫡长女留下来的那个父不详的“奸生子”。
就单单为出身这一遭,当年在洛阳城时,苏枕吃过多大的苦头,庄秉瞧过一回,也算是毕生难忘了。
想到这里,庄秉突然就想明白苏枕所谓的“舍妹”是谁了——苏家长房嫡长子的遗腹女,长房第四代仅剩的那个名正言顺的独苗苗,早逝早亡的苏家八小姐,苏玺。
想到同样是年少早逝的左釉……庄秉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叹息道:自己这是走了什么运道,怎么就是与这些早亡早夭的牵扯不清楚了呢。
这要插手的话,碍着了洛阳的局势怎么说?这要是真看着不插手……日后送走了哪个,自己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去呢?
庄秉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一想到苏玺最后那早死的结局,心里就下意识地抵触了起来,消极抵抗道:“八姑娘是长房的金枝玉叶,千金小姐,进进出出,自有仆妇丫鬟前呼后拥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又何必非要让我过去呢?”
苏枕微微一愣,像是没想到庄秉会这么说。——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双方达成共识,他应了庄秉的条件,庄秉又答应了为他做事,这便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了。
至于具体要庄秉去做什么,苏枕自忖,自己也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哪里又会想到庄秉就在这里突然变脸了呢?
不过庄秉既然问了,苏枕本着“礼贤下士”的原则,耐着性子温柔含蓄地暗示道:“舍妹身边仆妇虽多,如陈姑娘这般身手的……却是难得了。”
大房之前的惨案还历历在目,这十余年来,苏枕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搭上累世清名,更有“直言敢谏”、“读书人的咽喉”、“天下无不可说”之称的塘栖左家,在这将要与二房彻底撕破脸的最终关头,苏枕旁的什么也不怕,就怕二房再动歪心思,赢不过就掀棋盘,直接对苏玺动手。
原来如此……庄秉沉沉地笑了一下,讥诮地抬起眼,讽刺道:“原来我猜的还是迟了……早在里正那里遇着的时候,苏公子就已经没打算放过在下了呢。”
“如果我说,我其时是怕陈姑娘出事,”苏枕沉默片刻,还是觉得这个实在太冤枉自己了,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道,“特意暗中护送了陈姑娘一程,姑娘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