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庄秉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到了前世女儿苒苒走的那天。
屋内烧了暖暖的地热,檀木厚重的香气也掩不住沉沉的药味,谢阔跪在孩子床前,垂着头,安静握着女儿软软的小手,从庄秉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两鬓间突起的斑白。
外面下了很大的雪,白茫茫的一大片,正映着谢阔鬓边的白发,庄秉恍了个神,才隐约想起,那时候,谢尚书也不过刚至而立。
最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便已然华发早生。
庄秉看到谢阔缓缓抬起头来,那双眼眸里,承载了无边的哀痛与无力。
他张了张嘴,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顿了一下,才轻轻地告诉庄秉道:“箢箢,苒苒走了。”
庄秉猛地惊醒了。
醒了就再也睡不下了,庄秉坐在床上愣愣地出了会儿神,干脆披了件外衫起来,推门出去了。
是而沉香苑里那不自然的动静响起时,正在外面安静游荡的庄秉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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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是苏州城里的豪族,早在老太爷苏茼发迹之前,就已然在苏州城里颇有名望了。苏茼在江南织造的任上起家后,几次开扩、修缮苏家在苏州城里的老宅,使得其以占地之辽阔、取景之优美、设计规划之鬼斧神工,直成了苏州城内一道夺目的景观。
又时人以“多子多福”、“几世同堂”为荣,苏老太爷未去,苏家四房便得老老实实地拘在一处,即使老太爷的曾孙们都一个个相继到了要娶亲生子的年岁,苏府也依然是浩浩荡荡一大片,丝毫没有半点要分家的意思。
苏家四房的格局,大抵是老太爷居于最北边的真趣堂,东边自北到南,依次是大房的沉香苑、三房的翠微园,西边则对映着是二房的集荫山房、四房的历下院。
也就是说,除了三房的翠微园紧挨着大房的沉香苑之外,二房、四房那边,离沉香苑隔了个老太爷的真趣堂,等闲有个什么事情,消息都未必传得到惯于紧闭门户、在苏府内颇有些“遗世独立”意味的大房里来。
所以这时候,习惯于沉香苑里清静无争日子的庄秉并没有想起来,今日并非是一个寻常无殊的普通日子——今天是,苏府四房次子苏恽娶亲的日子。
而此前苏枕匆匆回苏州,就正是为了参加这个堂叔今日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