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给晋陵王做妾。”庄秉默了默,实诚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苏枕这个明显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不靠谱猜测。
“那不然呢?你总不会以为,”苏枕刻薄一笑,冷冷地挖苦庄秉道,“以你的身份,还能被晋陵王给迎作正妻?我竟不知,你是如此天真愚蠢之人。”
这倒还真是必然不能的了。——虽然跟苏枕所以为的“不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因由所在了。
庄秉挑了挑眉,比起被冒犯的不悦,她发觉自己竟然更纳罕于苏枕此时的焦急暴躁,顿了一下,庄秉笑着反唇相讥道:“所以,假若我就是一个攀龙附凤、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肤浅女子……三公子今日,又该何去何从呢?”
苏枕绷紧了唇角,即便知道庄秉这话只是个玩笑,也依然颇感不悦的冷下了脸,面无表情地陈述道:“我原先总以为,你与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们”是谁,怎么个不一样法,苏枕却是懒得再多说了,顿了一下,倦怠地闭了闭眼,最后也只是无声冷笑道:“倘真那般,也只当我瞎了眼吧。”
苏枕虽没提,庄秉却蓦然想到了苏枕生母苏泞之死的内情,沉默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玩笑开到苏枕的痛点上了,抿了抿唇,把玩着妆台上各色看得出、看不出用途的东西,淡淡道:“无论如何,你总该知道,若是我无故失踪,晋陵王绝不会善罢甘休……惹怒了他,你真不怕?”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枕环臂胸前,神色冷漠,“我既来了,就做好了与晋陵王撕破脸的准备。同样,我若会怕,今日就不回来了。”
“塘栖左氏,”庄秉眼睫微垂,喃喃地自言自语道,“你搭的是顾满林的线?”
——塘栖左氏与顾相关系匪浅,上一世苏美人又是以顾相门生的身份入的仕,庄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三方是一条线,自己早该串到一起的。
苏枕的眼睛微微眯起,态度略微戒备了起来,片刻后,骄矜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冷冷地纠正道:“不,我搭的是左家的线。”
——只是左家的线。
这个苏枕倒没有什么可避讳的,毕竟遇到庄秉的第一天,对方就在他那里见过左釉了。
“我没记错的话,二房那两个是江图的门生?”庄秉撑着下巴,闲闲地感叹道,“怪不得你现在不怕晋陵王了。”
——顾满林是东宫的詹事府少詹事,也是后来英宗皇帝朝间的内阁首辅、桃李满天下的顾相。苏府两房内斗,苏枕搭左家的线,左氏与顾家又是通家之好,等同于苏枕受的是东宫太/子/党的庇护;二房那两位则是拜了国子监祭酒江图为授业恩师,江图则是荣国公、承恩公一党的门下走狗,与楚家、白太后勾勾搭搭。
简而言之,以顾满林为首的东宫清流党与以荣国公、承恩公为首的世家勋贵党不合多年,两边党争异常激烈。
而晋陵王入朝以来左右不沾,意图独善其身,但……因其从没在朝堂上为清流党说过一句话,与承恩公府却是化不开的亲缘血脉,是而在庄秉的印象中,她这四哥,是一直被清流党划到对面那边去的。
同样享受这份尴尬待遇的还有镇国公府和虞宁侯府,但很奇妙的是,大约是傅家与白、楚两家的资源竞争大于同进同退,也可能是老牌勋贵世家不满新起的傅氏一族做大……总而言之,在各色微妙理由的催化下,后来庄秉被赶鸭子上架接手朝政时,外祖镇国公府一家和傅小白他们竟然都是站顾相那边的。
庄秉闭上眼睛,把整条线在自己心里简单地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苏美人既说他只搭了左家的线,想来与顾相交情平平,或者干脆是志向不合、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上辈子左釉突然病故后,塘栖左氏死了下一代最出彩的支应门庭之人,悲痛欲绝之下,自然再无心掺和苏州城里的风波。
而苏枕与左家的合作被迫终结后,却没有再去顾满林那里求支援,后来败走苏州后,却是借助他祖母谢氏的遗德,求到了华郡谢氏去。
华郡谢氏内部也不是全然一团和气的,意图抄捷径上位的那一支把他照着谢阔的样子调/教了两、三年,然后在明心湖畔,送到了庄秉面前……
“不错,”苏枕笑着微微颔首,可惜那笑容冰冷,不含一丝暖意,讥诮道,“可惜,江图已经死了。”
所以二房败局已定。
“江图已经死了?怎么会!”庄秉猝然色变,不对,江图不该死的这么早,前世江图可是在苏美人拜到自己门下后还靠着承恩公府撑了许多年,最后是谢阔掌权得势后才被直接一刀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