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谢阔那僵硬难看的脸色,庄秉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瑟瑟发抖地往苏枕身后躲了躲。
苏枕安抚地拍了拍庄秉的手背,转过头凝神看了谢阔一眼,眉心微蹙,神色复杂地试探道:“谢家大公子?久仰久仰。”
谢阔僵硬地收回了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地抬起眼,一寸一寸扫过苏枕那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虚假笑容,然后视线下垂,沉沉地落落苏枕与庄秉交握的手上。
谢阔面无表情地呆立半晌,突然低头一哂,猛地笑了出来。
“苏幼安?”谢阔挑眉一笑,他这一笑起来,就算是眼睛里明晃晃地充满了讥诮讽刺之色,那张脸也立刻生动了起来,活色生香,颇有秀色可餐之姿,谢阔扯了扯嘴角,用十分耐人寻味的语调缓缓道,“谢某也久仰您的大名了。”
“苏某久居苏州,能得谢家大公子一句‘久仰’,”苏枕浅浅一笑,云淡风轻地回击道,“也是平生一幸了。”
“实不相瞒,”谢阔冷冷道,“虽然苏三公子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但若非您身后的那位,谢某今日,还真不一定能说得出这句‘久仰’了。”
“圆圆?”苏枕从容笑着转头看了身后的庄秉一眼,然后十分做作地挑了挑眉头,佯作吃惊道,“谢大公子与圆圆识得?”
“圆圆?”谢阔咬着字缓缓冷笑出声,“你叫她‘圆圆’?你知道她是谁么?”
“谢大公子此话何意?”苏枕颇感被冒犯似的拧紧了眉头,板着脸不悦地道,“苏某未过门的妻室,苏某如何不能叫得?”
“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室?”谢阔像是被人当头狠狠地劈了一刀,眼底闪过一丝猩红,死死盯着苏枕身后的庄秉,寒声重复道,“你未过门的妻室?”
——话虽然是问苏枕的,但从始至终,谢阔的视线就没有从庄秉的身上移开过。
庄秉在苏枕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示意他适可而止,真把谢云若惹毛了,苏美人这条命庄秉可未必能保证护得住。
只是这一回,谢阔怒到极致,似乎反而更冷静了下来,压着脾气问完那一句后,也不给苏枕再怼回来的机会,像是坚决不打算再听苏枕说一句让他糟心的话了,直接一掀下摆,当街跪了下去。
对着庄秉的方向,面色沉沉道:“臣谢阔,恭迎殿下回宫。”
谢家随其南下的侍卫仆从们也忙不迭地跟着跪了下去,街南街北乌拉拉跪倒了一大片,带着不明所以的百姓们都下意识从众地跪了下来,众人齐声唱道:“恭迎公主殿下回宫。”
苏枕抿了抿唇,即便是早就被庄秉提前告知过了的,当真面临此境,被谢阔一句话直直戳开庄秉的公主身份后,对着街上这种阵势,他看向庄秉的眼底也不免布满了震惊复杂。
好在苏枕再怎么错愕难掩,还至少还记得庄秉先前的叮嘱,尽职尽责地挡在庄秉面前,护住像一只受惊的雀鸟般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庄秉,脸色难看道:“谢大公子,苏某不过一介白衣,不明白您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但是,你吓着她了。”
谢阔沉着脸色,只一味盯着苏枕身后的庄秉,或者说,自他出现在这里开始,他的视线,就从来没有从庄秉身上移开过一分一毫。
——纯把苏枕的话当了不相干的耳旁风。
苏枕把庄秉往自己身后挡了挡,脸上那清浅如水的客套笑容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同样冷冷地看了回去,不悦道:“谢大公子这是何意?”
“我来接她,”谢阔只专注地盯着庄秉,轻轻道,“与尔无关,我来接她回家。”
“与我无关?”苏枕出离愤怒了,冷笑道,“这是我的未婚……”
谢阔抬起眼,目光冰寒地扫过苏枕的脸。
不知怎的,苏枕莫名就感觉被谢阔那陡然暴起的气势压了一头,最后一个字卡在嗓子眼,却一时再也吐不出来了。
两边均是黑着脸,一时正是僵持不下,只听一阵“哒哒”声,却是晋陵王拎着下摆从二楼施施然地拾阶而下,淡淡地扫了眼屋内或站或跪的几人,神色平静道:“也别在外面杵着了,都回去说话吧。”
两刻钟后,晋陵王、谢阔、苏枕三人大马金刀地各据一边,言辞激烈地互相争论了一圈后,最后还是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了庄秉身上,一个比一个目光迥然地盯着她。
庄秉软软地垂着头,神色专注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从指根捏到指尖,再从指尖捏到指根。
晋陵王轻咳一声,主动第一个开口道:“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箢箢,你不是那陈家人的女儿,你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只是自小被奸人偷出了宫去的。本王,我,我是你哥哥。”
庄秉侧过脸,静静地望着晋陵王,试探着轻轻道:“哥哥?”
“嗯,”晋陵王眼圈霎时一红,沉声应下,“我是你哥哥,四哥,你一共有五个哥哥,待四哥带你回了洛阳,剩下四个,四哥带你一一认过去。”
庄秉听到这里,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上一世,庄秉自小长在大哥身边,与东宫太子,也就是后来的英宗皇帝关系最为亲密。
剩下的四个兄长里,二哥咸安王是个与人为善棉花性子,老好人一个,成年后主动进入宗正府,不涉朝政只理皇族内部的是是非非,三哥广宁王虽手握兵权,但常年驻守边疆,久不回洛阳,是而庄秉抱着小侄子登基后,这两个哥哥的位子都没怎么动过。
唯独后边的四哥晋陵王和五哥淮阴王,幼主临朝,主弱而臣疑,为免朝中有人妄生他意,庄秉当年掌权后,是很做了些不太对得起她四哥和五哥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