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点头。
“没诚意。”扫地僧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秦筝继续没脸没皮道,“大师觉得我哪里没有诚意,我一大早就坐这儿了,看您扫得认真不敢打扰,这不是快到中午了吗,您也要吃饭的是不是,干脆饭前把我收了,也不耽误您时间。”
扫地僧把落叶归置到一处去,抖了抖扫帚,准备转身进寺门,跨过秦筝的两条大长腿后,他突然停下来撇过头道,“你看破红尘了?人生失意到不得不遁入空门了?出家乃大丈夫所为,为的是把恩怨情仇富贵荣华全都放下,从此一心一意潜心修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嬉皮笑脸油嘴滑舌酒气熏天,是有事放不下你才到这儿来撒泼找安慰吧?莲花座下不能有你这样的人,污了佛门清静,想不开你继续坐这想,想开了过你的日子去!好走不送!”
扫地僧狠狠教训了一番秦筝,提着扫帚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秦筝茫然地坐在地上,反复琢磨方才那番话,觉得自己哪哪都符合,怎么连和尚都嫌弃呢。想他风光无限时,剑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也曾有行侠仗义问鼎武林的雄心壮志,尽管世事难料,师父一剑入腹断了多年师徒恩义,当众废其武功将他逐出师门,如今这副模样,还够不上人生失意四个字吗?不值得他看破红尘吗?
随便把认识秦筝的人喊过来看一看如今的他,穷酸落魄,为了温饱连讨饭卖艺都做了,谁会想到他曾是个闻名遐迩的剑客大能,更别说习武之人视如性命珍之重之的武器和一身功夫,哪一个不是心血,然而秦筝两手空空,除了一手修炼时磨出来的茧子提醒他也曾是个舞刀弄棒的人之外,再也没什么旁的能和过往扯得上关联。
提不起剑,一腔热血也凉了一半了。
奸杀师妹,残害师母,偷盗宝物,勾结魔教,数条罪状他一力承担下来没有反驳,只为了偿还师父师母多年养育之恩,事发突然,他比谁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师父快刀斩乱麻地就地处决了他,恩情再上,容不得他说半个不字,稀里糊涂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各种原因,他也只想埋在心里,三年后和自己入土为安,再也不要有谁因为这些事,平白毁了清誉,反正他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不会去寻死觅活,也不想为自己求个真相。
破罐子破摔也要有个态度,扫地僧不收他,他就把这寺门坐穿,赖着不走了。反正手里的酒一时半会儿还够他喝,秦筝心一横,原地躺下,拉严了斗篷呼呼大睡。
你不收我,我就扎在你门口不走了,你奈我何!
不远处一间简陋的茶肆里,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下,在温庭云脚边跪了一地。
温庭云边喝茶边在翻看医书,少顷才开口道,“他去哪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头也不敢抬地回话道,“宁吉寺。”
温庭云放下茶盏,疑惑起来,“他去寺庙做什么?”
黑衣人道,“陈大俊揪着宁吉寺扫地的僧人,要求出家为僧。”
温庭云愕然,“他要出家?!可有听到他怎么说的?”
黑衣人把所见所闻尽数告知温庭云,不敢有任何遗漏,听得温庭云眉毛拧成一团,“吃不饱穿不暖,还睡大街??他怎么如今过成这样……”
“还有,他说一日不喝酒会当场去世?!”
黑衣人道,“他是这么跟扫地僧说的,不过属下看陈大俊只是想赖那僧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温庭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不是个想不开的人,去佛门怕是想躲着人吧。那扫地僧既然不愿意收他,他还赖着不走?”
黑衣人点头道,“嗯,属下见他睡熟了才得空回来跟主人禀报,想来……还窝在寺门口睡着呢。”
温庭云,“……”
这人是心里藏的事太多,还是当真什么都不在乎了,才这般无所谓的样子?
方才邀他喝茶,识破他身份的事该是两个人都心里清楚,不然秦筝也不会借故跑得那么快,但不管如何温庭云没有当面戳穿,已是想留些余地给他,让他明白自己没有恶意,即便知道陈大俊就是秦筝,温庭云也不会喊打喊杀地将他拿下,如今中原武林高价悬赏他的人头,温庭云废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里来,见他虽混得落魄但没有颓丧抑郁,也放下心来。
只是七年过去了,秦筝好像一点也认不出他来,不过这样也好,他要做什么也不用顾忌太多,权当不认识也罢了。
温庭云垂眼继续看他的医书,边看边想着,既然寻到了故人,这人要再想跑可就没这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