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夏明懿回味这句谢谢的片刻功夫,某人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真是彻底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打消了。
楚宴刚刚死里逃生,便低头随眼向下一瞟......
这一刻,他终于确认了:原来真的是男孩子!
接着楚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很自然的移开目光,然后站起身来,无视夏明懿黑沉的一张小脸,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面拧干衣服向外面走去,一面轻咳了一声道:“你先慢慢洗,我到外面等你。”
夏明懿面色难看至极,咬紧牙关,心里道:这家伙竟然……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
“对了,小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楚宴担心秋后找他算账,临走出浴房前还不忘补充了一句道。
“出去!”
夏明懿黑着一张小脸,以尚且稚嫩的声音对某人喝道。与此同时,随手抄起旁边几案上一只紫砂壶向他砸去。
楚宴险险躲过,连忙解释道:“七殿下,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次,夏明懿几乎是咆哮出声:“我再说一遍,出去!”
楚宴耸耸肩,无可奈何道:“好吧,小的遵命!”
楚宴小心翼翼的出来后,整个人莫名的神清气爽。因为整个室内都设有暖炉,所以即便身上湿漉漉的也并不觉得冷。
他在寝室横躺,竖躺了将近一个时辰,险些抱着被子睡着时,里面的人儿终于洗好出来了。
夏明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见到他时,仿佛像见到贼一样,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带,蹙着眉扫了他一眼,一语未发。
从浴房出来到现在,夏明懿一直保持着沉默,确切来说,是高冷。
直到夏明懿需要休息时,这才悠然开口道:“本殿下要歇息了,你,”指着他下逐客令,“去书房睡。”
楚宴一听,立时跳起身来:“书房?”头一摇,“恐怕不妥。”
夏明懿使劲剜他一眼:“如何不妥?”有地方睡已经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不成?
楚宴可怜巴巴道:“七殿下你想想看,那书房连个暖炉都没有,睡一晚还不被冻死?”
这次楚宴可没有胡说。他刚刚从宫女口中打听到,那书房嫌少有人去,平日里冷的如同冰窖,如何住人?
见夏明懿不高兴,他又悻悻解释道:“七殿下息怒,并非小的挑剔,而是小的现在衣服还湿着呢,倘若就这样出去,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好吧,小的命贱,染了风寒无关紧要,可是,万一我就此一病不起,让你母妃和我爹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想我父亲年纪轻轻就白发人送......”
“好了!有完没完,”夏明懿突然不耐烦的打断他,接着随手一指,“你睡屏风外面那张榻。”
楚宴顺杆就爬,凑上前,故意道:“那榻也怪硬的,要不我们凑合睡床上挤一挤......”
话音未落,夏明懿当下甩给他一个白眼。楚宴一见,担心他反悔,连忙答应:“好嘞,小的睡榻。”
这一夜,是楚宴第一次与他共睡在一个屋檐下……
三年后,冬,先王夏仲武一病不起,病危弥留之际,下旨封七皇子夏明懿为陵安王,赐封地,赏万金。圣旨一颁,满朝哗然。
十日后,夏仲武殁,太子夏文放登基。新王上任,京淄城痛哀七日后,革弊端,颁新令,征贤纳士,免税一载,大赦天下。
此时,二皇子夏离允已封忠郡王,与其母妃玉太妃一起迁至汉中一带。三皇子夏庭云被封义景王,与其母妃太贵妃一同迁至乐阳一带。一个在南夏国西,一个在南夏国北,领土人口也是大同小异。
只是,两人与七皇子夏明懿相比,显然差的不止一截。就拿封地来说,夏明懿的封地属南边江陵一带,气候冬暖夏凉不说,商业也最为发达,先皇对婉妃和夏明懿母子二人的偏爱可见一斑。
又过两年,这一年,两人十二岁,楚宴被送至万安观。
须知,万安观是道观,公孙止是观主,当时已是花甲之年的他,相貌看起来竟分外年轻,乍一看也不过三十多岁而已。而观中上至长老,下至仆役,总共百余人口,此观中人非出家,被世人称作居士。
送楚宴去这里,无疑是楚长临的意思,楚长临认为他性格闹腾不安分,于是让他去观中修身养性,学学武,顺便增加些阅历。
临走之前,楚宴还特地向夏明懿告辞。
他特地换了一身新衣,面上浮现忧伤,与夏明懿难舍难分般道:“小的承蒙七殿下几年来关照。今日与七殿下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
夏明懿心下祈祷:但愿永世不要再见!
“小的走了。”
楚宴一顾三回头,却见冰冷的某人笔直的立于殿前,纹丝未动。
“小的真走了。”楚宴再次回头。
夏明懿在他转过头来的同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嘴上像赶苍蝇似的驱赶道:“怎么这般磨磨蹭蹭!要走赶紧的!”
“七殿下~”楚宴几步跑回来,有欲要与之抱个满怀的架势,不想下一刻已被夏明懿一手抵开在一步之外。
楚宴欲抱被拒,不由一愣,接着面上凄然道:“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勿须记挂小的,小的还会回来的。”说完赴死一般扭头大步离去。
夏明懿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出神,但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这一年,两人十五岁。
楚宴回京参加科举考试,两次复试大展身手,最后一举问鼎,被南夏王封为襄北牧。
襄北与京城隔江而望,楚宴这一去便是两年,两年来,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那张冰山脸。
又是两年,两人十七岁。
两年来,楚宴因性格八面玲珑,官场可谓是如鱼得水,屡次建功升迁,直到次年被升至为左司马。
而被封司马那天,正好赶上夏明懿几天后的生辰。
那天是腊月初,当他五年来第一次见到夏明懿时,夏明懿正在正厅接待宾客,此时他一身白衣胜雪,颈边是贵族御用的白色狐毛大领。薄唇轻启,鼻若悬胆,眉如墨画。
比起儿时,如今的夏明懿差点让楚宴根本不敢认。
夏明懿脱去了以前的稚嫩,如今风华正茂,容貌不单单只是秀气,而是超越了男女相貌的美。而这种容貌,这种风仪,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楚宴站在院中像尊雕像一样,远远的注视着。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夏明懿几年后的长相,想象的样子几乎都与女子接近,可是,他没想到,当年那个秀气阴婺的小家伙居然可以长成这番模样,简直惊为天人!
不过想想自己,仪表堂堂,有棱有角的脸也是相当俊美,虽比不上他,但在南夏怎么着也能排个前三吧,嗯,这么一想,心里庆幸些许。幸好幸好,否则还真没底气跟他站在一起了。
忽而,有个声音不冷不热的传来。
“门外那位,已经站了好久了,难道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