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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和棋子(2 / 2)


赵丰年是一柄好刀。

苏构平静地想到,十五年前,也因为这柄刀,死了这样多的人。

“昨夜的持刀人,是皇上的人。”她平淡说道,“是皇上要按住这件案子。”

苏构将手中好的账簿合上,“红帖案背后原来藏着这本账簿,牵扯金陵至各州府官近百人,若是揭开来,动摇的不是赵丰年,是整个朝堂。”

“苏构。”秦誉低头瞧着她微微垂下的面庞,“如今这本账簿,已不是这场局的胜负手,而是一道催命符。”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得秦誉缓缓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构,赵丰年的生死,重要的不是证据,而是圣心。”

圣心。

她想到秦誉在奉先殿跪了两日,明着是罚私闯宫禁,原是天子在罚他的自作主张。

苏构性子果断,点头道,“明日我会将账簿交到徐平章的手中。”

秦誉笑了笑,苏构其人,不可谓不通透。

难得的是豁达又利落。

徐平章从前是东宫的心腹,如今虽是陆大学士一派,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却未必说得这样准。

圣上查红帖案与杨乃文案,意在敲打赵丰年的贪心不足,却无意让那帐本见光,动荡整个朝堂。

他要杀苏构,苏构便以这帐本求一条性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

赵公那一日在园中的话言犹在耳,原来竟是一早便有把握,从未有过忌惮。

赵丰年其人,一路从穷士子起家,官拜一品,对帝王心思的钻营,不可谓不穷尽,乃是真正的帝王身前第一人。

秦誉便问道,“苏构,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替你选了陆匡义?”

说的是半张焚卷一事。

他重新坐下来,在夜风中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去已是冷透了,他也不在意,抬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苏构一样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陆大学士是次辅,身边又有徐平章,皇上有意扶其制衡赵公,殿下选他,是因为赵公之子赵崇澜木秀于林,而陆大学士门下,无一年轻子侄辈能与其抗衡。”

秦誉见到苏构举杯饮尽了杯中酒,笑了笑,一样饮尽了,才双臂往后一撑,曲着一条腿向着紫禁城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苏探花,你坐在这秦淮红船之上,瞧见那头是什么?”

夜色中的紫禁城仍然巍峨又壮伟,只是一瞥,便能瞧见一场盛世滚滚而来。

苏构没说话,秦誉便说道,“是权势。”

“苏构,在金陵城里头,你要做成什么事,手里头就要有权势,你若有权势,自然心想事成。”

苏构瞧见今夜一点微薄的月光照在秦誉的身上,宝蓝色的衣袍被夜风吹起了一些,在秦淮微微昏暗的光线中,也不知道是何处生出了熠熠的光亮。

她淡淡笑了笑,说道,“多谢殿下指教。”

似乎是忽然间沉默了下来,叫人觉得一时间连秦淮的灯影浆声也格外清晰起来。

他靠的她很近,只隔了一张置酒的小几,冷风吹过来、似乎还能感受到自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她冷一些,他便格外暖一些。

苏构抬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却被秦誉侧过头来按住了,似乎是漫不经心,“有伤少饮些酒。”

他将那酒盏自苏构手中取过,凑到唇边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掷进了缓缓流淌的秦淮河中。

苏构怔了怔,终究是没有说话,只见他枕着双臂躺在小案旁,轻轻唱起了一段唱词,

“他年华已老,衰病多缠。想当初搭箭追鵰穿白羽,今日呵,扶藜看雁数青天……”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宁静,照得秦淮的十里红尘都如梦中,苏构便一样枕着双臂躺了下来,仰面对上的,是一片巨大的夜幕,从遥遥远方,一路奔至眼前来。

“殿下。”她静静开口,“你方才说的是,赢不了。”

却不是,必输无疑。

秦誉转过头来,目光落在苏构眼底的红色小痣上,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若是手里的棋子生出了别的心肠,你猜执棋的主人会如何做。”

苏构没有回头,兀自瞧着夜幕低垂之下的微薄月色。

“探花郎,原本求的是什么?”

这话赵润之也曾向她问过。

她静静阖上了眼睛,在心底里说道,公道。

孟琅之死也好,十五年前的旧事也好,她来这朝堂上,求的都是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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