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收到短信的夜里开始,无论白昼或黑夜,那个新的怪谈似乎都伴在陆旗身边。它持续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来刷自己的存在感,简直嚣张到了某种程度。
但是,它的本体始终没有出现过。
短信和电话都只是间接,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那些经历也是间接。陆旗两次被那双虚无的手臂环住时,都无法触碰对方,对方就像是一个幽灵,完全栖身于空气当中。
该怎么样才能去战胜这样的一个幽灵?
陆旗原本正浸泡在快要没过他的水当中,浑身已经湿透,耳朵里被水灌满,难受至极。但从他喊出无言名字的那一刻起,耳中的水压消失,浸泡着他的水流也消失了,只有浸湿的衣物紧紧贴着皮肤。
陆旗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只是身体意味上的不舒服,还有心理意味上的不舒服。
他发现他正在被抱着——
被某个类似于人的、人形的东西,从身后掐住他的脖子,那姿势正如同他被环抱着一般。陆旗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下不再是硬邦邦的瓷砖,而是软软的什么东西。
周围的景物变成了小巷子,这是无言对其他人或物发动能力,将其扯入了自己的领域当中,他也因而得以离开那个被水淹没的浴室。
陆旗双手握住那掐住自己的十指,用力向外掰。终于能够触碰到那该死的“幽灵”,他一时心喜,甚至连出力都比平常大了不少。或许是求生欲让他爆发到了极限,他好像都能听到那苍白僵硬的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陆旗对它们毫无怜惜之意,力量爆发到了极致。恰在此时,似乎是身后的人形吃痛,比寻常人尖利许多的长指甲划过陆旗的喉咙,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
但它松手的原因绝不是区区陆旗。
令它不得不松手的,是这个古怪的巷子,和巷子里伸出无数漆黑的手。
它发现,不知何时,地上汇集了焦黑的物体。看起来像人偶,又像是五官都被污泥包裹的人类。它本就是诡异的产物,却本能地对不在自己掌控中的其他诡异之物感到了警惕。
从陆旗的衣服上、头发上滴落的水珠,全部都被焦黑的人形给吞没。
它们一拥而上,乱七八糟地抓向袭击陆旗的东西,似乎是已经将它判定为了敌人。
陆旗从它的禁锢当中取回自由,也不顾身下那些焦黑的人形蠕动时有几分违和,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他的喉咙传来阵阵疼痛,但陆旗记得这小巷当中的规矩,压回自己快要忍不住的咳嗽声。
他也终于第一次看清楚了那好几次试图对他做什么的东西。
它看上去和“人”没有太多的不同,鉴于无言也是近似于人的形态,陆旗觉得它是怪谈本体的可能性大约有九成。
“……”
“……”
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看着陆旗。
陆旗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如果说无言的眼珠中什么都没有装,那么,这对眼珠装的东西就多过头了。
疲倦、狂热、怨毒、痴迷……矛盾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出现在它的眼睛当中。
这双黑得出奇的眼睛嵌在一张苍白的脸上,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它长得还不到无法直视的程度。
它看起来像是男性,头发有如水藻,卷曲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些微长。他的身形十分瘦削,未着寸缕,甚至可以看到骨头凸出皮肤的明显痕迹。
黑色的纹路爬满了青白皮肤,像是外翻凸出的血管。
骨瘦如柴的人形转动头颅,水珠从颧骨处一滴一滴落下。它紧盯着陆旗,四肢被焦黑的手们捏得咔嚓作响。
“……”
它微微张开青色的嘴唇,露出尖利且不规则的牙齿。它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显露出一个扭曲至极的狰狞笑容。
接着,它融化了。
从它的头顶开始,黑色的物质覆盖了它的全身,接着,它便完全化作黑色的流水,无声息渗入了那些伸展的手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