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舒双手举起,平躺在地面上。
美术室里很亮,一样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布置。杂乱的桌子上到处都?摆放着颜料、画笔和污浊的垃圾,各式各样的石膏像也摆在桌面之上,在白炽灯光下显得倒是没那么可怕——只是,诡异的是,它们都?拥有着同一张脸。那张脸不?属于?陆旗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但完美至极,就如同所有美好之处都?集合在了一起般,即使是不?懂得雕塑的陆旗也想要?赞叹出?声。
影子流动着,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一人高的画板面前?,从画板上卸下了美术室当中?唯一的一张彩绘画。
毁掉它!
谈影很清楚自?己的目的。
然而,就在这极端混乱的时刻,有声音突兀插入——那是一道莫名其妙的音乐声,听起来完全是乐器们杂乱演奏而发出?的噪音。陆旗压着尹舒的手没有放开,反倒让尹舒身上的骨头都?嘎吱作响起来。那音乐是来自?于?他身后的背包里,他很清楚地明?白这件事……
“无言,吃掉包里那东西……!”
陆旗毫不?犹豫喊道。
无言吞掉了纸片怪物们,黑发不?假思索地扎入背包,从可怜的包中?拖出?了那个精致八音盒。八音盒的零件落了一地,但陆旗仍然能听到那音乐声萦绕耳边。乱七八糟的曲调逐渐回到正轨,听上去?只是普普通通、平淡无奇的音乐而已。
“陆旗,让你的小妹妹放下八音盒,然后让你的影子放下画。如果它们不?照做,那么请你自?杀。”
“陆旗,停下,住手。放开尹舒。”
一道又一道熟悉的女声忽然传来。陆旗的眼神变得茫然混沌,接着,他开口重复:“无言,放下八音盒。谈影……不?要?对?画做任何事情。”
无言并不?是完全没有判断意识的个体?,她的黑发刺穿八音盒盒身,停在半空,眼中?露出?夹杂着迷茫的情绪。盒子发出?吱吱响声,好似悲鸣,又仿佛一种无言的反抗——但陆旗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竟然松开了尹舒,摇摇晃晃地取下了背包,接着,从里面取出?了一柄锋利的水果刀。
水果刀的刀刃对?准了陆旗的喉咙,他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然而,陆旗知道,这柄刀中?蕴含的力度可不?小。
割下去?就麻烦了。
无言明?显有些慌神,她后退一步,黑发将八音盒放在地板上,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解。
水果刀还放在陆旗脖颈侧面,无言探出?黑发想要?夺刀,但女声幽幽传来:
“让她不?要?靠近。”
“不?要?靠近。”
陆旗复述了一遍。
无言歪着头,更?加不?解,但她依稀可以意识到是有人捣鬼,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火气。
尹舒因痛而扭曲的脸稍微恢复了平静,被?无言瞪视也没能让他特别恐慌。他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物件,看上去?像是对?讲机之类的东西,女声正是由此传来,“不?要?让你的怪物们轻举妄动。现在用刀割开你的皮肤,让它们看看轻举妄动的下场。”
“……”
一阵微痛传来,陆旗的手控制着刀,在自?己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伤痕。温热的血立即流下,这让无言紧张了起来,即使是谈影,脸色也变得凝重。
那女声是孟优扬的声音,他绝不?会记错。
“孟优扬?”他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我……我没有任何目的。”不?知为何,孟优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只是一个交易。”
“交易?我应该没有妨碍你。”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女声忽然尖锐道,“我、我也是没办法……”
一副被?人用枪顶着的样子啊。
陆旗咂了咂舌,看起来,尹舒才是这事情的主体?。他看向?似笑非笑的尹舒,对?方手中?握着那个黑色的对?讲机,“孟优扬,闭嘴。”
“但……但是……”
女声显然有一丝无措。
尹舒皱起眉毛,对?讲机的对?面传来一阵噪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接着,孟优扬开口了:“我……我知道了……”
啪。尹舒将对?讲机放在了其中?一张桌子上。
他摊开双手看着陆旗,就像是某种嘲讽的方式一样。接着,他自?如地走了过去?,从僵硬的谈影手中?取走画。画上是一个侧脸看着世人的男子,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脸是由无数细小的纸碎片拼接而成,纸片又被?颜料上色,构成了这幅“彩绘”。
陆旗感觉到拿着刀的手似乎松动了一些,只要?没有继续用语言控制,他就能做出?正常的行动。
尹舒的目光扫过他。
“孟优扬。”
“我……我在,不?准、不?准伤害尹舒,不?准跟着他。”
尹舒对?着陆旗比划了一个手势,微微一笑,“让他留在这里。”
“留在……留在美术室里,不?可以出?去?。”
尹舒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满的神色,“错了!是让他留在学校里,永远留在学校里!不?要?去?想什么毁掉校规!”
“好,好的……永远留在学校里。”孟优扬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这样可以吗?”
尹舒没有答话。
他表情阴沉,捧着那纸碎片拼接的彩绘走近陆旗,“我觉得你很好。”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好。”
陆旗面色不?变,回答道。
“所以你不?该想着找到离开学校的办法。”尹舒说着,摇了摇头,“这样不?太好。”
“是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人不?能一辈子呆在学校。”
“但我有喜欢的人在学校里。”尹舒抱着那彩绘,嘻嘻笑了起来,“你看,我和它定下契约后,它就把学长永远保存了下来。”
他将那人像展示给陆旗。彩绘当中?是个出?色的美男子,但表情不?算安详,反倒像是痛苦——陆旗想起那些八卦逸闻,尹舒给某位学长告过白,然后被?无情羞辱了。
还以为是小白花,结果他其实?是疯子啊。
“如果你要?毁掉它们,我的学长也会被?毁掉,我该怎么办?”
尹舒好似喃喃自?语,双目茫然,“对?了,对?了,不?然干脆这样……孟优扬,让他自?杀。让他自?杀。”
“啊?我……这个……陆旗,不?准动,然后……”
砰!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尹舒的脸上,他愣了一瞬,手中?的画掉落地面。白色的蛇立即从画中?窜出?,接着遇到陆旗丢下的打火机,化作灰烬。打火机落在画面上,只能灼烧那些变化出?的猛兽,却没法伤害到画本身。但这也足够,尹舒摇摇晃晃,碰倒了桌上的对?讲机。
“陆旗!不?准攻击尹舒!……有,有用吗?”
拳头击打的声音再次传来,孟优扬发出?了惊呼。
“……”
身后传来嘎吱声音,是无言咀嚼掉了硬邦邦的八音盒。象征着某种力量的特殊器物已经进?入了她的肚子里。
陆旗没有任何反应。
看也知道了,他的双耳正流着鲜血,血液滴落双肩,染湿布料。只要?听不?到当然就没什么办法了,尹舒傻眼似的望着他,一时都?忘记了去?捡画。
陆旗手中?的水果刀狠狠刺穿尹舒的手掌,“神经病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