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红圈,今天红圈淡多了,可是作用好像还在。
聂允初真的等在楼下大堂里,手里是三本书,看见程梨和祁轼一起下来,未语先笑。
祁轼人高腿长,比程梨快两步先走过来,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书。
聂允初怔了一下,绕过祁轼,问程梨:“除了书还有别的事,上次跟你说的安妮弗斯特的音乐会,我托朋友拿到两张票,要不要今晚一起去?”
上次和聂允初聊过,安妮弗斯特是程梨最喜欢的小提琴演奏家,这几天来国内开音乐会,机会十分难得。
“可以啊!”程梨立刻答,答完才看看祁轼,声音试探,“可以吧?”
程梨自己也有点纳闷,明明是下班时间,和老板无关,为什么要问他?
祁轼却马上听出,这种低声下气的口气不是程梨的,是郁星。
只有郁星要出去玩时,才需要小心翼翼地报批。
自己不是傅海修,程梨也不是郁星。
程梨不需要这样。
祁轼紧紧攥了攥绑红线的手指,克制着自己:“你想去就去,不用问我。”
程梨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自作多情,尴尬了一下。
随即就听到祁轼问傅海修:“几点结束?”
“九点半。”
祁轼淡淡道:“女孩子不能在外面太晚,出于安全考虑,十点前回来。”
语气好像程梨的家长。
聂允初也笑了:“懂了,家长的宵禁时间是十点。十点前我一定把她平安送回来。”
程梨兴高采烈地跟着聂允初走了,祁轼自己回到办公室里继续理红线。
她不在,不用提心吊胆怕她看见,更容易专心,可是祁轼的效率并不高。
聂允初只不过跟她见了两面,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
祁轼想了想自己。
对她好像捡到一只流浪猫,给她吃饱,给她穿暖,给了她一个窝,一心想把她喂得皮光水滑,却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正在做什么,音乐会没这么早,大概是先去吃晚饭了。
祁轼有点烦躁,扔下手中的线头。
这种奇怪的状态应该就是因为手上的红线,是傅海修的嫉妒心正在作妖。
祁轼低头看了一眼手指。
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红线已经消失了。
墙角的座钟指向十点时,程梨差不多是踏着秒针指向正上的节奏,刚好进门。
程梨刷开门,脱掉鞋,兴冲冲地往里跑,忽然发现祁轼今天居然没有在月老办理小棍上的线,而是坐在客厅里,面前是电脑,手边有一摞文件夹,正在工作。
“我回来了。”程梨不敢再乱跑,放轻了脚步。
祁轼没抬头,嗯了一声:“音乐会不错?”
“超!级!棒!”程梨汇报,“有生之年能在现场听到我偶像拉琴,值了。我小时候学琴的时候,就一遍一遍放她的曲子,只有神才能拉成那样。”
祁轼仍然没抬头:“你学过小提琴?”
“是,从小就学,学了很多年。”程梨的兴奋劲还没过,忍不住坐下,“开始时是我爸逼的,后来进了学校的乐团,有一群人一起玩,就越来越喜欢了。”
祁轼点点头,看向程梨:“我有点东西送你。”
程梨好奇:“什么东西?”
他不是又要送乾坤珠那样的宝贝吧?
“在那边放着,自己去拿。”祁轼指指旁边的一排矮柜。
程梨站起来,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凝固了。
矮柜上摆着一个熟悉的小提琴盒。
程梨快步走过去,把琴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把小提琴。
程梨控制住发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好像怕惊醒一个睡得正好的婴儿。
它身上的每一丝纹理,程梨都无比熟悉,绝对不会认错。
这是程梨的琴。
这把手工格瑞纳是程梨十二岁,个子拔高换琴时,程爸送给程梨的。
琴是从一个德国制琴师那里买的,有钱也没用,要审查买琴的人的履历,当时是想办法托了人,费了好大的周章,等了快两年,才总算拿到手。
这把好琴,程梨一直当宝贝一样小心伺候着,一用好多年。
它陪着程梨考过级,比过赛,拿过奖。
更多的是练琴的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本来以为会这么天长地久,一直到老,琴却没了。
那时债主冲到家里来搬东西,一群人把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程梨的电脑、柜子、床,甚至衣服、桌上的小摆件,全都拿走了,无论他们搬什么,程梨都很漠然。
只有拿这把琴的时候,程梨撑不住哭了。
程爸也哭,不停地安慰程梨:“以后一定再给你买一把,买一把一模一样的。”
程梨坚定地答应着“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跑。
祁轼听见程梨半天没有声音,抬起头,发现她抱着琴盒,蹲在矮柜前的地上。
整个人都缩得小小的,好像一个小团儿,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
她努力抑制着声音,哭得一点声息都没有。
祁轼走过去,从背后拢住程梨,抱小孩一样把她整个人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