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里不是青楼。”满江雪又说。
尹秋捏着筷子,失魂落魄地坐着。
起身替她添了件外衣,满江雪复又坐了回去,瞧着她道:“放宽心,我不会把你卖掉,等你病好了,我会带你去云华宫,那是你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尹秋忍住了快要落下来的眼泪,哑声问:“云华宫是什么地方?”
“江湖门派,”满江雪说,“昔日你娘拜在前任掌教座下,是头一个打败四大长老的女弟子,剑术了得,风光无限,无人不知她的名号。”
第一次听人说起娘亲的事,尹秋总算回过神来,擦擦眼睛道:“她叫什么名字?”
“沈曼冬。”
“我爹呢?”
“尹宣。”
尹秋暗暗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既陌生又亲切,加上知晓此处并非青楼后,她才勉强松了口气,情绪稳定了些。
“那你又是什么人?”
雪天并无明亮天光,虽是午后,但房里仍是点着几盏烛火,满江雪以匕首挑着灯芯,容颜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柔和。
“我与你娘同是云华弟子,她长我几岁,又比我先入门,是我师姐。”
得知她的身份,尹秋眸色讶异,这才醒悟过来。
难怪她会花那么多银子买下自己,又是请大夫给她看病,又是亲手喂她吃饭喝药的,原来是因着这么一层缘故。
她有些忐忑地想:那以后,她是不是就不用再被人买来买去,也不用再吃苦受罪了?
可那个什么云华宫,会欢迎她吗?她去了以后,又会被派去伺候谁呢?
许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满江雪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声音里带着安抚之意:“不必担心,如今宫里现任的掌教当年也与你娘交好,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追查你的下落,都盼着将你接回去,师姐不在了,她的孩儿我们理应照拂。”
按说是好消息,听了该高兴才对,然而尹秋却是满目茫然,未觉惊喜,过了好一阵才又问道:“那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这些事,往后会慢慢告诉你,”满江雪没有直接回答,“不急在这一时,现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养好了病再说也不迟。”
尹秋眼下的确心绪难平,突然间确定了双亲的死讯,又知道了往后的去处,内心是十分复杂的,再要听说更多关于父母的事,只怕也难以消化。
她点点头,也没了胃口再吃饭,喝过药后又犯起困来,倒去床上入了梦乡。
·
夜黑风急,雪势绵密,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正飞驰着一辆马车。
雪天路滑,又是几近漆黑的夜间,那马背上的青衣女子却是不住地挥鞭催行,丝毫不顾及马车里被甩得七荤八素的一家三口,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横冲直撞,飞速前进。
“姑娘!季姑娘!”实在受不住这等颠簸,农妇冒着被甩出去的风险扒在门口,“你慢些成不成?那些人早就被甩掉了,我这儿子还生着病……”
双手已被缰绳勒出了血痕,溢出来的血水很快凝固成了冰渣子,季晚疏在百忙之中回了头,冷道:“给我闭嘴!”
被她这么一吼,那农妇只得悻悻然滚回车里,夫妇俩牢牢护着年幼的孩子,一家人在车里撞过来撞过去,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
再跑上一阵这路就该到头了,继而转上官道,行上个把时辰就能到辽平郡,如若赶在宵禁前把人送进城去,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季晚疏半蒙着面抵挡风雪,露在外头的眉眼神情凝重,她不得不一心多用,既要看路况,又要骑马驶车,还得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向,脑子里崩了一根弦,拉得很紧。
在马蹄与车轮相交的声响中,这条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也就意味着季晚疏可以再将速度提升一些,不必因着道路状况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忽然间,两旁的山体骤然传来“轰隆隆”的雷鸣。
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动静,季晚疏侧目一看,竟见无数大石自那山壁上滚落了下来,阵仗堪比千军万马奔袭而来,惊起大片浓浓尘雾。
身后很快响起那夫妇俩的叫喊声,季晚疏暗道不妙,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可马蹄跑得再快此刻也无济于事,顷刻间便被那些落石堵住了去路。
“轰!”的一声,马车四分五裂,又是几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季晚疏飞身而起,在混乱中寻找落脚点。
巨石接踵而至,直将那马车压成了粉碎,连那匹马儿也未能幸免,当场被石头砸的口吐血沫,倒地不起。
突如其来的状况难免令季晚疏心生慌乱,可她根本没机会救人,只得咬着牙飞踏出去,落在较为安全的地方。
巨石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已归于沉寂,听到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季晚疏这才来得及返回,大踏步飞回马车的位置,极力睁大双眼找人。
“救、救命……”
重叠而堆的巨石下,那夫妇俩以肉身顶着落石,硬生生顶出了一小片空间,小男孩仰面倒在下方,满脸是血,哭得惊天动地。
见此场景,季晚疏心神震荡。
“姑娘……我儿……”农妇已说不出话来,唯有男人还撑着一口气,“小儿,就、就拜托你了……”
季晚疏不敢犹豫,立即伸手将那孩子拽了出来,下一刻,夫妇俩再也支撑不住,双双朝地面扑去,重重巨石顺势下塌,眨眼就将他二人埋在了底下。
“爹!娘!”
季晚疏快速检查了一下男孩的伤势,发现他居然完整无碍,只有些避无可避的擦伤与撞伤,满脸的血迹也都不是他的。
中了埋伏,若不快些离开只会等来杀手,季晚疏按捺下心中的激荡,当机立断抱着男孩朝官道飞去。
一队黑影悄然立于前方。
“把孩子交出来。”
眼中闪过杀意,季晚疏抽出长剑,将男孩护在身后,冷冰冰道:“有本事就过来抢。”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倏然间交缠的剑光,黑衣人一跃而起,劈头刺来长剑,几人袭击季晚疏,另几人则直冲男孩,分工而行,目的明确。
到底是人多势众,季晚疏无法防备,缠斗间叫对方得了手,却听一人惊诧道:“是男孩?那个病重的女孩在何处!”
季晚疏冷笑,干脆利落杀掉周身几人,尔后犹如鬼影般移到那人身后,直接将他抓着男孩的手臂一剑砍了下来。
黑衣人惨叫一声,还未来得及逃跑,胸口已被长剑贯穿。
“走!”
随手甩掉剑身血迹,季晚疏未作停歇,将那男孩背到背上,连连施展轻功冲入山林,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