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从小可以说是被饿大的,岂会让她一块又干又硬的牛肉给引诱了?
尹秋低哼:“不吃,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上面下毒。”
温朝雨觉得好笑:“我要是想杀你,用得着费这么大劲?粮食贵啊,下什么毒。”
尹秋满脸都写着抗拒:“你们都是坏人,我不吃坏人的东西。”
“哪个坏人会给你吃这么好的牛肉?”温朝雨说,“不吃拉倒,我自个儿吃。”
她就真的自己吃了起来,还刻意将声响弄得很大,一边吃还一边瞟着尹秋,嘴里吧嗒个不停。
“真的不吃?”温朝雨不死心。
“说了不吃就不吃!”尹秋忽然间勃然大怒。
她这一吼把温朝雨吼愣了,好一阵才啼笑皆非道:“看不出来你还凶巴巴的,我见你和满江雪在一起的时候,乖巧得像只小猫,在我这儿就跟个惹不得的小狼崽似的,这差别也太大了些。”
“师叔是好人,”尹秋语气生硬,“你是坏人。”
“满江雪才是坏人,”温朝雨说,“你才跟她认识多久,就知道她一定是好人了?”
尹秋听不得她说满江雪的坏话,冷着脸说:“你们杀了孟璟的父母,还杀了苏家所有人,现在还想害我,不要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我不会信你的。”
“你是喝了满江雪给你灌的迷魂汤了,”温朝雨笑了起来,摇头说,“也怪我慢了一步,被她抢先将你找到,否则你如今信赖的人,该是我才对。”
尹秋此刻已渐渐冷静下来,她长这么大以来日子过得不好,命运坎坷,又是被人倒卖又是落进青楼当杂役的,可说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以往她面临险境,都是惧怕无比,可面对温朝雨,她也不知为何,眼下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有底气与她争吵。
“师叔要真是坏人,季师姐就不会跟着她,”尹秋说,“不然季师姐为什么不跟着你去紫薇教?”
温朝雨实在是低估了尹秋,没想到她能搬出季晚疏来压她,不由叉腰道:“满江雪怎么这么八卦!背后说人坏话不道德,可见她品行不端!”
尹秋心道你说满江雪的坏话才更多,敛了眸子不吭声。
发觉自己竟然吵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温朝雨颇感受挫,便起身道:“牙尖嘴利的,你倒是不怕我,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就不耽搁了,上路罢。”
她将尹秋手腕上留出来的绳索尾端一拉,像拉小狗似的把尹秋扯了起来,几名属下先行取了火把去洞外照明,分成两排立在洞口保驾护航。
忽然,像是平白刮来了一场狂风,裹着碎雪猛然袭来,一瞬就将那些火光都尽数扑灭。
洞外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属下们眉目一凛,纷纷抽出刀剑,环视周遭,温朝雨瞧着那外头,微微眯起了双眼。
·
很快,便听几声闷哼响起,随即又传来一阵人体接连倒去地面的声响,与此同时,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剑自黑暗中缓缓显现,尔后便是一双沾了雪泥的云靴,再往上,则是一截飘荡的雪白裙角。
洞内仍是燃着明亮的篝火,四壁晃荡着火光与温朝雨和尹秋的投影,满江雪执着剑,一步一步轻踏而来,带着满身的风霜,还有凛冽的杀气,面色冰冷地立在洞口。
尹秋一见了她,心中大喜,忙喊道:“师叔!”
温朝雨将尹秋往身后一拖,皮笑肉不笑道:“这么快就追来了?”
满江雪先是看了尹秋一眼,确认她无碍后,才轻轻冷笑一声:“该说你蠢,还是该说你笨呢?”
温朝雨白费一场心机,又是调虎离山,又是留下那么多痕迹故意诱导她,没想到还是被她找到了。
“都不是什么好话,那就别说了,”温朝雨掂了掂长刀,神色挑衅,“这回晚疏不在,我不会再轻易放手,满江雪,你若要硬抢,我就只能当场杀了她,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你的刀,快不过我的剑,”满江雪说,“即便是死,也只能是你死。”
“你要是杀了我,晚疏会记恨你一辈子,”温朝雨不甘示弱,“你敢么?”
橘红的火光映在面颊上,像是被稀释过的血,将满江雪的脸衬得有几分难言的危险,她对温朝雨已经快要耐心告罄,眸光下波云诡谲,仿佛真的对温朝雨动了杀心。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满江雪声色寒凉。
迎着她具有威慑力的目光,温朝雨收起了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起来,打量她片刻道:“我倒也想知道,这些年你的功夫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她话音一落,满江雪便一个闪身掠了进来,凝霜发出低低剑鸣,携带着磅礴的杀意,直逼温朝雨而来,温朝雨被那气势激的浑身血液沸腾,当即举起大刀一挡,侧身飞去了洞外。
满江雪紧跟而上,两人倒是默契,都不想殃及尹秋,飞落到雪地上打斗起来。
尹秋赶紧跑去洞口观望,视线紧随满江雪的身影,然而这两人动起手来身形变换得飞快,仅能瞧见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尹秋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谁是谁,只能拔高声量大喊:“师叔小心!”
银白剑芒擦过耳际,一绺黑发自肩头飘落,温朝雨抬手摸了一把颈侧,摸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她不敢轻敌,手中大刀使得灵巧,不显笨拙,狠狠劈挡在凝霜的薄刃上,牵扯出一串刺目的火星。
满江雪腾空而起,挥出一道绚烂的剑气,在那剑气即将打在温朝雨身上时,她又突然凭空消失,宛如一道鬼影悄然出现在了温朝雨身后。
剑如长虹,直贯而出。
温朝雨适才挡下那道剑气,尚未发觉满江雪已从眼前消失,她只感到后背一凉,寒意便如同冷血的蛇类攀爬至后心处,温朝雨立即反手将刀背朝后一挡,正中凝霜剑尖,她被那力道冲撞地一个趔趄,一股腥甜当即就涌上了喉头。
满江雪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剑刺在温朝雨左肩,那地方顿时血流如注,蔓延开无法忽视的痛意,温朝雨脸色一白,顺势翻身避开,以刀抵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果然很强,”温朝雨轻咳两声,擦去唇边血迹,“可你这身功夫,断不会是云华宫学来的。”
晚风中,满江雪裙袂翻飞,神情冷漠,她行到温朝雨身前,抬脚将她那把大刀踹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败了。”
温朝雨低低地笑了出声,仰脸看着满江雪,说:“虽然早就领教过你的厉害,但也没想到我在你手下竟连百招也过不了,我败得也不算难看。”
满江雪垂眸回望她,默然不语。
“十年了,”温朝雨直起身子,“从前就想问一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满江雪语调平静:“一个你招惹不起的人。”
温朝雨又笑了起来,神态恢复如常,嬉笑着说:“现在知道也还不算晚,这位女侠,手下留情否?”
满江雪瞧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再有下一次,你最好提前备好棺材。”
她说罢,行到洞口将尹秋稳稳抱起,又将温朝雨披给尹秋的那件外袍一丢,目不斜视地离开了此地。
见得两人的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中,直至消失不见,温朝雨这才笑意全无,身子一歪,倒去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