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太后不忍地闭上眼睛,而赵承霍然站起,失声说道:“阿姊,你疯了吗?”
乐陵公主唇色苍白,神色却是淡淡的。她扫了赵承一眼,说道:“皇家受万民供养,不就是为了在危急关头保他们平安么?况且妾只是嫁得远了些而已,陛下何至如此?”
赵承拉着阿姊的手,审视地盯着她说不出话来,乐陵公主目光闪烁,将脸转向了一边。纪太后终于抬了抬手,招呼道:“阿惠,过来。”
乐陵公主与太后对坐,相顾无言。她生母宣和皇后早逝,是纪后一手将她带大,感情很深。半晌,纪太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去吧,好好照顾自己,阿母……对不起你。”
乐陵公主摇了摇头,沉默地将头埋在了纪后膝上。
这结果可谓皆大不欢喜,谈话结束时,殿内三人俱是心事重重。公主即将远嫁,事务繁杂,没逗留多久就回去自己府邸了。赵承恹恹地同纪太后道了别,也没精打采地准备回去未央宫。
“阿承。”赵承刚一转身,便听纪太后在他身后叫道。
赵承反应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转过身:“陛下?”
太后又是沉默了半晌,才对他说道:“阿承,你看到了吗?身为帝王可以无才无德,但绝不能自作聪明。赵景的懦弱和愚蠢,终于在他死后,害了他最爱的女儿。”她顿了一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可她也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啊。”
她和她所不喜的皇帝,在此刻终于有了同仇敌忾的悲伤;站在帝国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和女人,同样都只能无能为力。
赵承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对纪后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躬身退出殿外。
太后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赵承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上。这天下,这纪家,最终都会是你的。可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有本事把它从我的手里抢过去。
公主远嫁,十里红妆。
短短几天时间,乐陵公主已不复纪桓初见她时那个温柔的样子。她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比高贵骄矜。天子车驾已经侯在门外,见公主出门,赵承慌忙跳下车,扶住她的手:“阿姊,我……送你出城。”
左贤王夷渠骑着马,静候在城外。赵承压下心酸,平静地对他说道:“朕的大姊第一回离开长安,此去大漠山高水远,还请左贤王帮衬一二。”
夷渠得偿所愿,心情正好,他点头对赵承说道:“陛下放心,公主将成为我大匈奴最尊贵的阏氏,我……我们大单于必定会小心爱护,给她最舒适的生活,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赵承勉强笑了笑。
夷渠看着赵承亲手将公主扶上车,方才对他说道:“大单于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到彭阳,便会跟着那里的匈奴骑兵一同回到大漠。此后大匈奴与大周便是姻亲,大单于愿与陛下同心,修两国之好。”
说罢夷渠还用力抱了抱单薄的赵承,就像对待真正的兄弟那样。然后他跨上马,一甩鞭子,车队应声缓缓启动,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渐行渐远。
公主的车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切琴声,听得赵承几欲垂泪。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延绵数里的送亲车驾,直到庞大的车队永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赵承转身回到车中,纪桓已经在里面相侯多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纪桓说道:“长卿,我得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