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娉婷也从天梯上下去的那一瞬间,震动便停止了,卫景言语不能,怔怔地看着眼前一片空荡荡的玉阶,摸了摸尤炳的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
“这尘缘可真重。”
尤炳还被这突发状况惊得目瞪口呆着呢:“这么重的尘缘,师姐以后还回得来吗?”
卫景思索了半晌,长长呼出口气,觉得姚文卿说的那一句“让小星君们从小开始培养感情”估计十有八/九是实现不了了,当下便将尤炳抱起,御剑回了玄武堂,悠悠道:
“各人看得各人缘法,勉强不来啊。”
“你是这一代昆仑四星君中最早决定了自己要走哪条道的人,以后便修行‘观’之一道,阅尽人间悲哭声,十分辛苦,然而你要多行善事,匡扶正义,方能初心不泯,记住了?”
尤炳用力点点头,大声道:“记住了!”
卫景想,这一代的星君们真是个个骨骼清奇,奇葩倍出,却又不能带着尤炳贸贸然下山去找人——毕竟昆仑再怎么说都是要有人镇守的,封山除外,只得将尤炳抱在怀里,细细带他又画了一遍符咒,方放他去睡了。
唐娉婷用温热的清水将细棉布帕沾湿,就好像是在擦拭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又帮耿芝擦了一遍脸。
眼下她们正身处昆仑山脚下的某个村庄里,正是不久前唐娉婷拿出一掷千金的壕气为还是个小团子的耿芝置办衣物时的那个地方,唐娉婷带着昏迷不醒的耿芝好容易走过来,刚想找地方借宿的时候,可赶巧那个絮絮叨叨的老大娘干完农活从地里回来,对唐娉婷这个少数愿意听她说话的姑娘印象颇为清楚,眼看着唐娉婷身上的耿芝脸色愈发苍白了,便盛情邀请她去自己家里暂作休憩,好给这位昏过去的姑娘请大夫。
当唐娉婷将耿芝脸上的血污的尘泥都擦去之后,一直在细细端详着耿芝的大娘突然作了恍然大悟状道:“哎呀这闺女看着真眼熟,和你之前带着的那囡囡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娉婷干笑着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这个、这个是她姐姐,我们路上遇到歹人了,幸好我会点功夫把他们打跑了,结果阿芝她被偷袭的时候我回护不及,就这样伤着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大,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要不得要不得。”老大娘一边不赞同地絮叨着,一边麻利地翻出了几件干净的旧衣服,刷刷刷几剪子下去,就拆了好多干净布条出来,让唐娉婷能给耿芝包一下伤口:“我去请大夫,你们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
唐娉婷苦笑着感受了一下丹田里一点儿也不剩了的灵气,觉得自己现在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算是想乱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只得坐在耿芝床边,好守着她醒过来,结果刚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
那双眼实在是过于明亮与清澈,以至于只要是个人跟她对视,就肯定会有心虚的感觉。唐娉婷垂下眼斟酌着言语,还没想好说什么呢,就听到耿芝用十成十困惑的语气问道: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娉婷?”
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芥蒂的意思,就好像刚刚在万丈高空的玉阶上互表了身份的不是她们一样,就好像那段算得上是她们少有的、共同的记忆……
唐娉婷瞬间白了一张脸,一边在意识里狂暴地敲打着系统,一边柔声道:“你尘缘未断,再加上一个碰巧上了昆仑,尘缘浓重的我,将昆仑天梯都压得晃了,师兄听说我有法子,就让我下来带你去断尘缘。”
……被外力生生抹去了一样!
耿芝笑道:“那就麻烦娉婷了。”
唐娉婷偷觑着她的脸色,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而外面大娘的声音又絮絮叨叨地回来了,心头一阵发痛又一阵急,便没话找话地想试探一下她到底还能记得多少东西:“哎,阿芝啊,师兄还没给我改名呢,可把我心里痒得不行,他当时给你改名的时候都说什么了呀?”
耿芝回忆了一下:“说的是‘人间富贵荣华尽,膝下芝兰玉树齐’,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连带着连字都有了,顺手就取了‘兰’,耿兰卿。”
“好名字!”唐娉婷忙夸道:“一看就是十分用心地给你起了个名儿,而且你看巧不巧啊,咱们的名字念起来押韵的很!”
结果耿芝脸上的表情突然就空白了一瞬,她慢慢地转过头,骨节都好似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一样,声音里都是慢慢的恐慌与茫然:
“唐姐姐……”
“我记不得你叫什么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