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瑞银的忠心自然不会变,可这样的公主,和公主选择的这样一条路,令她们有如行于刀尖,胆战心惊。
可是······
“其实公主也才十四岁罢了,心里哪能不惶然,哪能不难过呢?”
逆水行舟,别人不知道薛雯门清儿,她如今已是不进则退。
退?皇上的这一计连她也算在内,他难道就能甘心,难道就能容许吗?所以只能如此,咬着牙如此,而不可外道也不必外道。
对皇后不可说。
坤宁宫中,母女俩相对而谈,明明是温言软语,却又如相隔万水千山,她们说月亮,说宴席,说张妍说徐妙言,说诚安公主的亲事,说薛昌辉的差事——唯独不能说眼前,不能谈自身。
如今是不想谈,怕伤了彼此情份,可原来,还有更糟的一种情形,想谈而无人可谈。
十六日过后,胡皇后的病情越发不乐观了起来。
薛雯脸上越来越难见到笑意,坤宁宫里又恢复了一片愁云惨淡,而这回,昭阳宫也竟不逞多让,好在还有小狸将军活跃气氛,否则薛雯恐怕都要闷出病来了。
这一回终究是不一样的,薛雯隐隐能感觉得到,她终于舍得停了手头的所有事,前朝,后宫,都不放在眼里了。每日所做的事就是陪坐在皇后榻前,或刺针线,活念一念杂书,皇后时睡时醒,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心里清楚身边有她——小小的人,她十月怀胎的女儿薛雯。
这一日难得清醒些,头也没那么昏沉,皇后派人请来了大公主薛霁。薛雯不解其意,只得在旁默默。
薛霁来得很快,皇后很少管她们,此番相请不知何事,进殿时,她肉眼可见的有点紧张。
好在皇后态度十分温和,询问了一二杂事,见她略松弛一些了,才微微叹了一声,道:“当初的那个事儿,本宫还是办得急了一些。二皇子去得突然,乃是急症,陈氏素来是个要强人,一时竟不能自持。当时,本宫与皇上倒都只顾着看陈氏可怜,这才做主了过继之事。文氏又恰好有了老四,算是被分了心,纵悲伤也有限。陈氏就更不用说了,一时间正如是柳暗花明,也算得了救赎。结果算来算去,到最后可怜的就只有一个你······你若心里有怨,只怨本宫,须知陈氏待你的心是真的,这么多年本宫冷眼旁观,亲生的也不过如是了。”
实在是未料到皇后的这一番话,薛霁听着听着眼眶一热,连忙跪下道:“诚安不敢,母后言重了。我们母女有今日,多亏母后看顾,诚安心里只有感激的。”
她不过是个孩子,胡皇后眼睛一扫,就看出她深浅来,见她说出这话来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不由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到底当初过继的事儿,还是办得急了些。故而,如今便想着先问过你的意思——本宫的这个病···就在眼前了,本宫是想着,将你的亲事也提前一些,省的将来耽误了你。”
一旁的薛雯闻言大惊失色,尖声道:“母后!”
——却是张口结舌后继无言。
胡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慌张之下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道:“母后自己心里有数,蓁娘听话,让母后把该办的事办了,也好安心。”
薛霁担忧地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皇妹,思考了片刻,叩首道:“您这样替诚安操心,是诚安的福气。只是当时当下,母后首要应安心养病才是,若果真老天无眼······使母后先一步舍我们而去,为母后守着,是诚安的本分。”
——病者敏感脆弱,胡皇后本是个坚强的女人,如今倒被一句话招出眼泪来,半晌叹气道:“你啊你···真是个实心眼儿。如此,你的意思本宫知道了。日后···我蓁娘也要多劳你看顾了。”
薛雯此时哭累了,正趴在皇后的手边抽抽,薛霁看了一眼,言辞恳切道:“二皇妹的心智本领,我等始终难以望其项背,这么多年来,愚姐妹多劳她照看,是我这个长姐无能。从今往后,不敢夸口枉称看顾,只是有我在一日,总能让蓁娘如今日一般哭一场,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