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将坠星未隐,微微的银芒透过窗纱滤进室内,和壁角明珠发出的光芒交相辉映,淡淡的青烟自玉炉鹤嘴中袅袅散尽,不留一丝痕迹。
“景哥哥,不要......”低垂的幔帐轻轻动了动,微光下,楚怀瑜喘着粗气,皎皎如玉的脸庞此时惨白得可怕,纤秀的雪颈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几缕墨发湿哒哒黏在眼角眉梢,衬得雾气氤氲的杏眸里惊色更甚。
单手撑着起身,噩梦骤醒让她一时辨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处。迷迷糊糊看了?眼窗畔,光影黯淡,她分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恍惚觉得阖眼还未多久......脱力般倒下,将小脸再度埋在锦被里,用力压下眸中的湿意。
铺天盖地的血,倒在血海中浮浮沉沉白衣青衫的男子......不是真的,幸好......不是真的!
缓了?许久,她赤足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清淡的茶水无法完全缓解心里的不安恐惧,她就这样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直到天光鼎盛。
秋风温柔,云溪打开了?房门,楚怀瑜回?过神才发现,屋外?已经是一片闹哄哄的。
“娘亲?”
已届中年的云溪看上?去仍然美丽,完全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小腹微微凸起的易兰随她一起进来,蝉衣千草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兰姨,您也来了。”楚怀瑜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陆叔叔肯放您出门了?”
易兰腹中的孩子四个多月了?,这是她二次有孕,第一次因意外落了胎,故而此次商陆特别小心,平日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她待在漪澜苑哪儿也不去。
“你这丫头!想出门便出来了,我还怕他不成?”霜目横她一眼,却没如对他人一般避过她的搀扶,“再?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自是要来的。”
“好嘛好嘛,是我说错了?话,兰姨最威武了,”扶着她在绣墩上坐稳,楚怀瑜软绵绵地摇了?摇她的手,“陆叔叔那是把您当眼珠子疼呢。娘亲,您说是吧?”
“是,我的鱼儿慧眼如炬,出门前商陆千叮咛万嘱咐的,今日啊你就坐这儿,看着我们就成。”云溪跟着打趣,一转身瞧见女儿的脸色她怔了?怔,数种念头心中急转,口中却轻柔道,“前厅一切都安置妥当了?,聘礼极重,行儿有心,你们的良辰吉日也已定下。”
言罢不动声色给蝉衣使了?个眼色,后者捧着熠熠流光的衣裙钗环放在妆台前,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小姐,我悄悄看了?几眼,打头的是成对的挂金朱玉连理枝,每株足足有一人高...后面跟着一百多抬金丝楠木的箱子,四角包了?赤金,系着红绸子,什?么白壁紫金、珠玉宝器,装的满满当当,还有万金难求的菩提珠、辟火尘、铁星砂,价值连城的奇花异草......差点没晃花蝉衣的眼。”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行儿在你的事情上?所思所虑再?用心不过,只这孩子自小失了父母,性子又冷,心中苦楚从不肯对人言,”握住楚怀瑜的手,云溪轻言细语拉着她走进内室,美目中隐有水光闪现,“这些年,娘待他如亲子,鱼儿,娘希望你们幸福,你定要待他好。”
半宿未眠,脸色必不好看,这番形容想是让她误会了?什?么,沉默了?一瞬,楚怀瑜声音极轻,“放心吧,娘亲,我会好好珍惜的,谢谢你们。”
“傻孩子,谢什么。”如玉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云溪得了?保证,心下轻松,喜意蔓延,“沐浴过后娘给你梳妆,咱们忘忧谷没那么多讲究,待你收拾好了?,一同?去前厅。”
两人定亲是一时决定,忘忧谷没打算宴请宾客,只有自家人参与,世俗的繁琐礼仪省去,楚怀瑜和景行也?不必避而不见?。
将自己洗干净,换上胭脂色绣了?菡萏并蒂的里衣,楚怀瑜坐在妆台前,乌黑的长发如瀑垂散,云溪拿着密梳细细地梳了?百余下,双手灵活将墨发轻挽成髻,再?略施粉黛,戴上簪饰后,蝉衣千草喜气洋洋拿起玉盘里的衣物,一层层往她身上?套。
棠红色烟罗金缕裙长及曳地,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鸾鸟玉带,将细腰纤纤束起。
云溪含笑点点头,楚怀瑜看着镜子中的女子有一瞬的恍惚,前世今生两辈子,第一次穿上?这样红的衣衫,她要......订婚了?......
院子里响起喧闹的声音,景行历来清冷,穿着素静,今日他一反常态穿了袭织锦红衣,难得染了?些万丈红尘的烟火气。
由楚承烨等人簇拥着移到门前,在一众纷乱欢言中敲响了?门。
“鱼儿,我来了。”凤眸蕴醉意,众人的笑闹声在耳边呼啸,他的心神只被门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摄住。
云鬓花颜的女子盈盈立于眼前,层层叠叠的衣裙迤逦拖曳,流光丝绦曼曼轻扬,她生得雪玉一般清透的白,棠色交领映得玉颊漾开点点绯色,鲜润含娇,盈盈秋水目,烟眉青黛长,额心点缀拒霜金箔,有种别样的妩媚。
众人眼神惊艳。平日里她一向穿着随意,这会儿看她盛装打扮,美人皎皎,如花盛放,娇美得不可思议。
“小师妹可真漂亮啊。”
“瞧景公子眼睛都快看直了。”
......
凤眸漆漆,景行被眼前人吸引了?全部目光,醉意熏然的头脑愈发晕沉。毕生所求就在触手可及的不远处,他却突然生出惶恐,此时此景太过美好,是梦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