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底金漆的匾额上?铁画银钩的‘景楼’二字刚健锐利,顶檐下悬着细小的冰凌,一阵风吹过,几?张雪片花瓣一般飘飘荡荡打着旋钻进内院。
满目莹白中一小片绿色分外显眼,挂着霜花的草坪上支着竹筛,下面洒着一把谷粒,绑着天寒丝的木棍不高?不低撑在筛子边沿一侧,另一边压着块竹叶板。
三丈开外的石桌后面藏着一大两小三个人,大的那个容貌俊俏,杏眼藏毓秀,姿态潇洒坐在雪地上,单腿撑起,懒散地托着腮,趴伏在他大腿上的小娃娃约莫三四岁,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窄袖缎袄,头戴滚着白毛的虎头雪帽,稚气的小脸肉嘟嘟带着婴儿肥,像是一块儿没有瑕疵的羊脂白玉。
小小的手正拉着细细的天寒丝,水汪汪一双凤眼紧张地盯着竹筛,似花瓣粉嫩的小嘴抿得紧紧的,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楚承烨看得失笑,忍不住在肉呼呼小脸上胡噜了一把又一把,黑玛瑙一样的眼瞳含着不赞同看过来,无奈地喊了一声舅舅,“肃静!”
奶声奶气没有一点儿气势,楚承烨非常给面子捂住嘴,做了个遵命的手势,小奶娃才一本正经地转头,继续盯着竹筛。
几?只雀鸟落在草地上,黑豆眼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后扑棱棱钻到筛子下面,叽叽喳喳啄食谷物。
“哥哥,快.....”
从后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楚司衡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嘘,“易儿别着急,再等等。”
乌溜溜的杏眼伶俐地转了几?圈,眉目如画的小娃娃鼓着粉嫩包子脸用力点头,惹得人想要上?去咬一口。
这一对双生兄弟,相貌生得相似,玉雪可爱!只哥哥是凤眼,弟弟则是肖似亲娘的一双杏眸,楚承烨看着嫩乎乎的俩个小人儿,稀罕得不行,见?几?只雀儿吃得欢快,忙拍了拍景琅徽的肩。
手上?狠狠一拉,“砰”得一声,竹筛倒地。
景琅易欢呼一声,从他背上?呲溜下来,踩着鹿皮小靴蹬蹬蹬跑过去,景琅徽也激动的红着脸颊爬起来颠颠小跑过去,兄弟两个围着被筛子罩住、叽喳乱叫的雀鸟儿打转。
“舅舅快来!”
楚承烨不急不躁地踱步过去,景琅易抱住他的腿抬头,亮晶晶的眼里全是兴奋,好听话不要钱似的从那张粉嘟嘟小嘴里秃噜出来,“舅舅你真?棒,您想的办法太好啦,舅舅超厉害了!易儿最喜欢舅舅了......舅舅我们快把雀鸟捉出来!”
景琅徽蹲在地上,拧着眉头,小大人一样思索了好一会?儿,伸出满是肉涡涡的左手试探着掀开一点儿竹筛的边沿,右手嗖地伸进缝隙里,掏出一只雀鸟后又快速将筛子扣紧。
“易儿徽儿,阿沉!”泠泠仙音恍如玉碎冰盘,令人神?思一空。
有人撑着烟笼玉树油纸伞穿过回廊,踏雪而来。
披着鹤氅的男子列松如翠,鸦黑的长发半挽绾在白玉发冠中,其余如墨散落在肩背,如切如磋的玉面上长眉高?鼻,一双凤眸狭长微挑,静若深潭,看到颠颠儿跑过来的男童后薄唇轻勾,冰雪暗融,令人窒息的勾心摄魄,郎艳独绝!
“爹,舅舅带我们捉的。”眉目同男子如出一辙的景琅徽红着小脸,努力地肃起嘴角仍是泄了笑,举起手中扑腾的雀鸟递给?蹲身下来的父亲看。
景行笑了笑,拿出干帕子熟练地伸进他的后襟,擦拭微微汗湿的颈背,呼呼跑过来的景琅易乖巧配合着转身!
楚承烨在一旁看着他细心将两个孩子身上的浮雪拍干净,耸了耸肩,这么些天下来,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爹,爹!”天生带笑的菱唇凑到景行耳边,暗戳戳告状,“娘和阿公商量着去凿冰捕鱼了,不许我和哥哥跟着。可是我也?想去冰湖,爹带我们去吧,爹.....”
三岁的小人儿赖在父亲怀里,毛茸茸的头乱拱,软乎乎撒着娇,能甜到人的心里去。
景行朝旁边站得笔直的另一个儿子招招手,待他靠过来后将两人同时抱在怀里,往暖阁的方向走去。
“爹,不对,不对,要去冰湖!”
“天寒,你们和舅舅先?回暖阁,我去将娘捉回来可好?”
“好哎,爹快去,捉回来,将娘捉回来。”小人儿拍手大笑,他最喜欢玩'捉小鱼'的游戏了。
捉?
楚承烨忍着笑撑伞,师兄也?就只能逗逗孩子了,谁不知道景大楼主将夫人疼到了骨子里,为她舍下武林盟主的位子、为她屡掷千金、一城烟花......
景行送了孩子掠至冰湖的时候,秦正豪和楚怀瑜已经凿好冰眼,捉了十余条肥美的银鱼,不等他出声,楚怀瑜已经眼明脚快地溜到湖边,满脸晕红扑向?他。
“景哥哥,你回来了!”
火红的斗篷襟领滚着雪貂毛,衬得脸庞莹润生光,满头乌丝结发髻于顶,软罗玉带上的白色绒球垂在耳畔,愈发显得她神态娇憨,二八少女也似,当真?是半点生了孩子的模样也无。
景行张开手臂接住容光胜雪的佳人,掀开鹤氅将两人裹在了一起,摸了摸冰凉的手长眉微蹙,运起内息,将她身上?的寒气散干净,才托着婀娜腰臀回转。
“师公,我夫君来接人啦,徽儿易儿肯定想您了,快回来哇!”
果然,听到‘夫君’二字,景行情不自禁展了眉,水汽氤氲的杏眸闪啊闪,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悄悄吐了吐舌,景哥哥这下不会?念她了吧!
冰湖上?的秦正豪吹着胡子瞪活蹦乱跳的肥鱼,臭丫头!他还没玩够呢,不过想到软嫩嫩的小团子,他飞快地提起鱼篓,眼神不经意往山石后看了一眼,暗叹一声,提气纵身追了上?去。
去给小乖乖做烤鱼吃喽!
一家人热热闹闹用了晚膳,两小只被亲舅拐走,楚怀瑜吱哇喊叫追上?去,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等她哄了孩子睡着之后回到暖阁,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景行陪秦正豪小酌变成?了豪饮,哭笑不得喂两人吃了解酒丸,安置了老人家,夫妻两个牵着手慢慢走回沉鱼阁。
玉柱明珠罩着红色鲛纱,投下斑驳的暖色光晕,倾洒在清隽的面容上?,柔软了清冷十足的棱角。
刚刚沐浴过的人还带着潮湿雾珠,被水洇湿的中衣贴在身上?,高?挺健躯的肌肉若隐若现。
楚怀瑜透过镜子看着坐在椅子上?晕红双颊、醉眼迷离的俊美男子,扔了手里绞头发的巾帕,伸出嫩白手指戳了戳垒垒分明的腹肌,“景哥哥,你怎么会?和师公喝成?这样?”
素日里他可是滴酒不沾的人,除了定亲成亲那会儿,这几?年她还是头次见他醉酒。
“许久不见?,他老人家高?兴,我不好扫兴!”
乌瞳转了转,她凑过去皱皱鼻子,嘟囔,“我也?想尝尝三十年的梨花春是什么滋味!”
“鱼儿不能喝,梨花春浓烈,后劲又足,你喝上?半杯第二日就要嚷嚷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