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屿毕竟是楚晴带大的,手脚虽然麻利的不够彻底,心理?上向?来很独立。
他这些年待过两个城市,遇过不少?人,知道这个年纪的人阅历不太充足,情感却很丰富。
像他以前才上初中的时候,就有男男女女为了感情伤春悲秋,一丁点大的人红着眼睛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边上人全在笑。
但他觉得,假如易羿现在说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一定笑不出来。
易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越过耳侧握拳撑着墙,低声问了一句:“还疼么?”
“不疼,”姚屿解释说,“没撞得太狠,就疼了一下。”
易羿“嗯”了一声往下埋了埋,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可能需要给自己这样做一个理由,他默了片刻说:“那是我堂哥。”
姚屿在半秒内反应过来他在说谁,他不知道孙琰的名字,于是“噢”了下:“那张狗嘴。”
易羿没对狗嘴这个称呼有什么意见,自顾自地说:“我就一个哥。”
然后接上一句:“以后可能没有了。”
姚屿的心狠狠皱了一下,鼻尖霎时盈满微苦的酸涩,他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便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还有姐么?我觉得方婧涵一个能抵十个。”
“她是很好,”易羿的声音闷着,“只是连她都可以很好。”后面半句没能说出口。
小的时候想法很天真,在父母没去世之?前,姐姐住在他家楼下,因为文化和语言差异,他能触碰到的世界就那么大,那时候他觉得那就是世界上的最幸福。
后来父母死了,他被送回了国,越洋飞机穿过湛蓝的天空和云层落了地,世界大了,幸福也小了,他想,有奶奶和兄弟姐妹也不错。
再后来,学的东西要靠书本和图画才能展示出来,世界更大了,而他能期待的东西终于被压缩到了一丝空气都抽不出来的程度,让他窒息在等待的过程里。
他索性想,与其纠纠缠缠,不如从自己这里断了最好。
他不想要,就不会再有纠纷,人来人往穿行而过,能互相少一次在彼此身边停顿的烦恼。
他也这么做了。
孙琰回家可能会和他姑姑一起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听不到,也没什么损失,还可以让孙琰不用夹在他和亲妈之?间,这笔交易看起来相当划算。
他从来不会去逼谁。
数来数去这些年这条方针践行的还不错,总共只有过三次动摇。
第一次是在Omelet上遇到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小鬼,这小鬼毛病太多,话多又烦还不长记性,他那会儿本就状态差,这货还昼夜不分的骚扰自己,简直让他不胜其烦。
小鬼对让他回消息的执念固不可彻,但只要他发出去字,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也能立马顺了这货的毛。
那是他第一次被如此强烈的依赖着。
为了平衡这种感觉,他有时会故意找点复杂的文言材料给小鬼发过去,小鬼虽然不怎么勤快,但回过来的东西算得上精心,意志消沉的日子里,拿那些东西出来念一念,能让他保持舒畅。
可惜作死因子在他身体里汹涌翻滚,一个不冷静,他就把他最大的秘密告诉了对面的小鬼,他还记得当时他发出去就后悔了,垃圾软件没有撤回功能,醒过来时骤然跌进了谷底。
万幸小鬼年纪还是太小,没他熟的这么早,还以为他在开什么国际性玩笑,就回了一句:
【哦,那你就喜欢我吧。】
那天他被缠着翻一段竞赛题目,小鬼对他百依百顺,甚至不惜出卖灵魂。
他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心想这奇葩果然不懂,不懂算了,已经够了。
那年离什么都很远,只有Omelet里的人近在咫尺,他借着力从阴影里爬起来,走出了画给他的圈。
第二次是CILL赛程里的总决赛,他不负众望拿下青年组的金牌外加一个奖杯,赛后被不懂礼貌的小孩抓住,小孩态度很嚣张,要和他赌各自的奖杯。
也许冥冥里有注定,全天下长歪了的小孩那么多,他偏偏看懂了眼前这个眼里的妄念,第一刻他有一点迟疑,不知被针对的是他还是他手里的杯子。
小孩见他不说话很是生气,伸手拎住了他赛服的领子,嘴里嚷嚷着什么话他没有听清,只听到周围响起一片惊呼,有人把小孩强行?拉了开来。
也许怕伤人,朋友拿开了他手里的奖杯,但小孩的目光没动摇,直勾勾地望过来,没分一点给那金闪闪的东西。
他想,哦,原来被盯上的真的是他。
他一向?擅长把东西给出去,这一次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给,着实苦恼了起来。
主办方不允许赛场里出现这样的事故,没多久大赛主席和小孩的带队老师都朝这边冲了过来,他看了看小孩年轻的脸,或许有点私心作祟吧,默念了句明年见。
于是给了冷淡的一瞥。
小孩被人拉住了,还在用眼刀戳他的背,他觉得自己心情复杂,但不知道复在何处,杂在哪里。
一次是情窦未开,一次是擦肩而过,当两者的结合并在一处聚成了第三次,他在那个报道天的早上,知道自己恐怕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