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灵看了眼尉迟灵泽，脸上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无论是失忆前或是失忆后，江枫肯定都不会愿意被人说成失智。
于是他掩上江枫面前的文件，循循善诱道:“不看一眼手机吗？”
“为什么要看手机。”江枫莫名其妙的将文件从他手底下抽出来。
“看嘛。”
“不看。”江枫相信能让宋扬灵如此兴奋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扬灵计谋没能得逞，兴致缺缺，他在自己手机屏幕上按动几下，然后便托腮看着江枫侧脸发呆。
灯光自上打下，暖光照在江枫脸庞，为他添了几分柔意，他的脸庞不似先前那般冷硬，眉目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般冷淡，只会在自己闹得厉害时皱起眉头淡淡训斥几句，然后继续做手头的事。他们之间仿佛隔了层若有若无的薄膜，那层膜将江枫包裹在内，让他触碰不到他，只能从江枫那双平静的眸子中不断揣测着，去讨好他，试图亲近他。
就连在一起后，宋扬灵也总是在猜，江枫会不会只是因为觉得麻烦才会接受自己，而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爱，他只能从江枫在他床上的百依百顺中体会到江枫对他的纵容。
他曾与江枫谈过这点，他希望两个人坦诚相见，希望江枫能够信任他，接纳他进入自己的世界，江枫只是合上手中的书，将食指轻轻抵在他的眉心，一股今人绝望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黑暗笼罩眼前一切，无边的孤独与寂寞充斥这整个空间。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因这个问题与江枫炸过毛。
因为他在那片黑暗中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他自己一手拿着吸尘器一手拿着粉刷，正吹着口哨，一边把那些让人感觉不舒服的东西吸进去，一边为空间涂上鲜艳的颜色。
他惊奇的发现，让自己忧郁了几个月的问题核心不是江枫有所隐瞒，而是江枫想说却不会表达、在万般纠结后表现出来的只有冷淡——其实他心里的弹幕堆起来能环绕地球三圈——这个问题在宋扬灵接受江枫的凝丹后获得了很大的改观，凝丹将两人的精神连为一体，自此之后，他总是能感觉脑海中莫名会蹦出些带着粉红色氛围的东西，而江枫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抵死不承认那些东西是从他心里生出的。
对此，宋扬灵表示，不坦诚的话床上解决就好。
但从江枫失忆后见他第一面起，宋扬灵就没有再从凝丹中感受到过江枫的存在，那种感觉就像是心底被突然掏空一块，让人失落到难以忍受，所以下午他才会失控，然而就连吻都无法激起江枫对他的记忆，他只能强颜欢笑，只能装作不在意，只能告诉自己whocare.
但最难骗过的还是自己。
他收回目光，点开新收到的短信，只看了一眼便锁掉屏幕，会议室里的人早已三三两两结伴闲聊起来，饶是他们知道，无论再怎么讨论也丝毫不能撼动长老们的意愿，但还是闲不住嘴，就连咸鱼都想翻身，他们怎么能不试图挣扎一下呢？
宋扬灵起身，江枫听见动作，看了他一眼，他笑道:“去个洗手间。”
江枫再度低下头。
在路过李子夜时，李子夜突然拉住他，低声道:“你不对劲。”
宋扬灵拍了拍他的肩，道:“嗯，抽根烟去。”
“想开点，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这里面就属我想的最开。”宋扬灵嫌弃道。
李子夜显然不信，只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唉，最近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出事。”
宋扬灵掏出烟盒，里面只剩一根细长烟卷，他刚把它拿出来叼上，就听见这样一句话，蓦的，一些想法从脑海中迸出，从江枫失忆到君焉知失踪。
江枫是与无名司有契约的妖神，他的任务是辅助人类氏家管理两界平衡。
在妖界，妖族存在两个派系，一个认为人类与他们皆乃天地灵气孕育所出，无需有贵贱之分，当和睦相处，相互提携，既然妖族天生便能够运用天地之间的灵气，更应照应相对弱小的人类；而另一个派系则认为，人类不过是九州画卷上几点尘埃，终归会消散，与其上心照顾，不如用心吃掉，让他们死的有所价值，因此便将人类视作食物，又或是蝼蚁。
江枫与休就是前一个派系的代表，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乡，来到无名司，去帮助人类抵抗那些对立派系的妖族。
第二个派系则称自己为“帝启”，以四凶为首。
十多年前，帝启势力空前盛大，人界遭遇大劫，饶是无名司死伤惨重，几乎全灭，也没有丝毫胜算，这时，江枫的兄长，一方妖皇江眠如天降神兵般带领一众妖神，除魑魅灭魍魉，直击帝启内部，将四凶一杀一擒，才拯救了人界。
至此之后，无名司与妖神达成联盟，基本上每个能接触到与帝启的部门都会有一位妖神驻守，用江眠的话来说，他纯粹是看帝启的人不顺眼，不想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最后江眠死在自己人手中，无名司的管理阶层在变更中不知为何，日益软弱起来。自江眠死后，剩下的二凶越发放肆，净做一些不成气候到却能给人带来麻烦的事，无名司又不敢再说动剩下的妖神去与二凶硬碰硬，损失江眠已经让他们很没有面子，他们更拉不下脸求别的妖神帮忙，甚至将线索捂得紧紧的，谁都不说，然后就一直打太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最近，长老院刚表示想与二凶谈和，舍小取大，将人界一片地区划给他们，让他们在那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干扰其他人类。
此消息一出，反对最强烈的声音均出自特勤部，特勤部是一群每天在一线舔刀口子生活的人，比那些坐办公室安逸幻想着世界和平的高层更明白凶兽本质，他们知道这个办法除了让凶兽更加膨胀外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奈何长老就像聋了一样，听不进任何反对的意见，甚至还打算将特勤部变成后勤部。
江枫失忆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江枫和君焉知，一个是江眠的弟弟，在妖族中声望非凡，一个是君氏最有望的继承人。在江枫被派到隔壁市之前，他正与君焉知策划着如何才能让长老院正视二凶，他甚至打算自己出征。
然后第二天，一个临时通知打来，江枫没有带搭档，独身执行任务，回来后忘掉了相关一切。
以江枫的身份，敢动他的人，能动他的人不多，如果真是有意为之，用屁股想也能想明白是谁策划的这一切。
但……又或者，江枫失忆只是帝启得逞的狗屎运？
信息一多，宋扬灵的大脑一时停止了运转，他只顾叼着烟低头走路，甚至没有注意门口端着水杯进来的君卿。
宋扬灵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紧接着，脸上一疼，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护住烟，然而还是晚了，烟卷被热水淋透，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啧。”宋扬灵抹了把脸，生疼，不用找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估计红的吓人。
水杯叮丁零当啷摔在地上，会议室中嘈杂的说话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
“扬灵？没事吧？”樊觞问道，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极了君卿刻意将水泼在宋扬灵身上，再加上君卿在这里本就不讨喜，使他情感上更偏向宋扬灵，语气不免有些偏激，“君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君卿一言不发的蹲下身将玻璃残渣捡入托盘，他测了侧身，意图让出宋扬灵出去的路。
“没事儿没事儿，你们继续，没烫着。”宋扬灵看了眼君卿，只见他的手红里泛白，显然是烫的不轻，他弯下腰拉住君卿的手腕道:“别捡了，去冲水。”
君卿挣了下，没挣开，却也没辩解，任由宋扬灵拉着他。两人来到洗手间，宋扬灵先是把水开大，然后把君卿的手按到水龙头底下，冷水浇在烫伤处，使得本来就敏/感的地位更加疼痛，君卿下意识想把手往回抽，宋扬灵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你伤的重，听话点。”
然后这才放开他，认真处理起自己脸上的伤。
烫伤的疼连同伤口浇水，让君卿险些疼到虚脱，他双腿发软，扶着洗手池边缘才勉强撑起身子。
“对不起。”宋扬灵道。
“嗯。”
君卿有些颤抖的声音听得宋扬灵身子一顿，他扭过头去，才发现君卿脸色惨白，紧抿着的薄唇毫无血色，眼睛遮在眼睛后面，让他看不太清楚。
“……你也会示弱？”宋扬灵有些惊讶，“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冰块。”
君卿没有说话，握着台沿的骨节有些泛白。
“喂，我感觉你快哭出来了，不是吧。”宋扬灵打趣道，“你冰山冷血秘书人设崩了啊。”
“好疼。”君卿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