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瑛连忙起身撒娇道,“女儿哪里敢呐,这不是马上来征求您的意见了吗?爹你就答应女儿呗,贺慕珏你也见过了,他人的确不错的,不用我多说,相信父亲自有判断。”
傅沛瞧着那被少女摇晃来摇晃去的胳膊,早都忘了先前的斗争,这女儿自从长大后,何时与他如此亲昵过?此刻哪怕傅瑛叫他去摘星星,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插不了手,你自己愿意就好。”傅沛终究还是做出了让步,没办法谁叫这是自己的心头肉呢?既然两个小辈心意已决,他们做长辈的,又能如何反对呢?难道还能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不成?
傅瑛听到傅老爹地话,小鸟依人般把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还顺势亲昵地蹭了蹭,话音雀跃,“谢谢父亲,我就知道您是最疼爱我的!”
傅沛看着女儿那脸上掩不住的愉悦,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怜爱地摸了摸少女黑亮的秀发,“你呀,就数你机灵,为父还当真有些舍不得你离开我们身边呢!”
傅瑛正沉浸在阻碍皆消的喜悦中,因而并没有听清这句话。
贺将军看着皇位上面目威严的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如今已经下朝,他却留了下来,逐渐强烈的阳光慢慢地移进了这庄严的大殿。
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他看上去有些疲乏,眉头紧锁,以食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上。
眉目间布满了时光的馈赠,早已难寻当年那俊美少年的痕迹。
在这一片寂静中,贺将军到底还是率先开了口,“皇上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上座的男人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随即继续闭上了那双眼睛,“将军今日留下,就是为了与朕叙旧吗?”
贺将军移了移身子,他先前站立的位置已经铺满了阳光,照在厚重的朝服上让他额头隐隐有了出汗的迹象。
他并没有回答皇帝的话,而是换了个问题,“阿鹤,你偶尔会想起清漪吗?”
男人突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一瞬间闪过太多的情绪,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如同他自始至终平静无波的脸色一般让人琢磨不清。
“会啊,怎么不会呢,我时常梦见当年的我们,那时候的时光可真快乐啊,我一辈子都没那么快乐过。”皇帝慢慢将记忆中尘封的往事掀了开来,轻描淡写间拂去了那一层厚厚的名为时间的尘。
“后来我时常想,若是我当年执意要娶她会是什么光景。可惜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如果,不是我的便不是我的,贺大哥你说呢?”
贺辞朝听着这声久违的贺大哥,不禁浑身一震,是了,自从他与清漪成亲后,再不曾听这人喊过自己一声贺大哥。
再者,当时这人已经贵为太子殿下,他又如何受得起这一声大哥呢?
如今时隔多年,突然听到这称呼,贺辞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才挺直了脊背,声音略显沧桑,“是啊,阿鹤既然明白,又为何放任那些流言蜚语传播呢?”
大殿上一时静的可怕,半晌之后皇帝突然抚掌大笑了起来,“贺大哥这个问题问得好啊,问得好,哈哈哈哈哈哈。”
贺辞朝抬头望了眼仪态全无的人,平日里多威严的帝王啊,此刻窝在龙椅里笑得东倒西歪。
“为什么呢?因为这样朕便可以假装自己和她还是有关联的啊,便还可以骗骗自己,清漪曾经对我有过那么一丝丝地情意!”
“阿鹤,你错了,你并没有骗得过自己,你心里其实再清楚不过了。”贺辞朝摇了摇头,岁月仿佛在他们之间挖凿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鸿沟,他们站在鸿沟两侧遥遥相对,彼此甚至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也无法描绘当初那个熟悉的身影。
“哈哈哈,我心里清楚?我清楚什么啊?清楚我心爱的女人并不钟情于我?而是始终把我当弟弟一般看待?”龙椅里的人猛地停了神经质的笑声,眼神狠厉地盯着站在下首的那抹身影。
被一个眼睛里犹如要冒出火来的人对视着,贺辞朝不躲不避,只镇定答复,“清漪临走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这孩子能够安安稳稳一生到老,可惜我连她这么小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呵呵呵,贺大哥这么说是在怨我了?也是,我就是放任这些流言不管,想让全天下人都误会,这是清漪生给我的孩子!”元鹤有些激动地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额间的珠条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静极了的大殿上,一切都无可遁形。
贺辞朝只是深深地望着这个曾经言笑晏晏,清风朗月般的少年。谁能够料想到,多年以后,两人成了这副姿态。
元鹤起先还不依不饶地与他无声对峙着,后来突然颓败地摆了摆手,“罢了,朕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来人,送贺将军出去。”
贺辞朝转身之际只低低叹了声气,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了句,“阿鹤,你了解她的。”随后跟在大太监身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外头烈日当空,这人却怕冷往龙椅上蜷了蜷,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