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班,这次出现了俩,一个是毫无任何悬念不参加竞赛必定导致人神共愤的年级第一小霸王杨次语,另一个就是非常有希望在物理竞赛取得名次的宋小芷了。
地中海早就说过看上了宋小芷,非常想要培养这个孩子,然而碍于女孩过于沉默难以沟通的性格,多次尝试未果,他每次跟宋小芷谈完学习,都分分钟想要切腹自尽去见god。
宋小芷沉敛的表情,紧闭僵硬的唇线,让他觉得他不是在为人良师,像是在摧残祖国花朵。
但这次,不一样了,地中海在会议上放出豪言,“人初中开始准备的怎么了,高一参考的怎么了?现在也不晚,还有高二能参加呢!宋小芷!好几次竞赛题我偷偷给她做,那速度,那准确率!刚刚的!不参加竞赛不是瞎胡闹嘛?!这次,我就是一边切腹,一边劝她,我也得把她抓下来!”
中年大叔拍桌而起之时,头上稀落的几根毛迎风而动,气势摄人!
“......”
会议室的众老师沉默了,保持着蜜汁微笑。
唯有夏初槿带头鼓掌,一脸赞许甚至隐隐崇拜?其余老师碍于情面,跟着鼓掌。
于姐待掌声消散,突然目光迥然地看向地中海,语调沉重悲怆,“那就静待你的佳音了!”
场面一度很像革命时期,地下工作者临终托付艰巨任务。
期中考后各科老师集聚会议,总体也就是这些,总结问题,展望未来,安排工作。流程基本走完后,便就松下劲几个人进入闲聊唠嗑环节。
聊来聊去也就学生那点事,象征性地抱怨、笑骂着,明面上是吐槽自己某位学生怎么怎么不听话,其实仔细听根本是变着花样的炫耀......
都进附中三班了,妥妥的名校预订,不听话能是一般意义上的不听话吗?
比如,老刘就说,“我那个课代表,都跟他说了参考书适当用,回归课本回归课本的,不听啊,非要去搞那些市场上乱七八糟的套题,这不,昨天拿着一道九几年的题来问我,哼,我给他训了顿,那个知识点我们卷子根本就不会再涉及,这不瞎费时间吗,他们现在这时间金贵着呢,哎哟,真是□□心,我估计市面上那些卷子就没他没见过的了。”
“嗨,你这个时候这么说了,上个星期他搞赢二班那个课代表时,用的是什么解题思路,超前了我们现在教材多少,不也是自己花时间从别的资料上研究出来的,你这就不说!”老马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老刘立刻十分受用,摇头晃脑,嘴角咧到耳根,还在那矫情,“唉,不行,瞎搞瞎搞。”继而话题一转,又绕到老马的得意门生身上,“哎,你那个课代表......”
几位老油条俨然熟悉了这种互相捧梗互相吹嘘的套路,门儿清,配合的很好。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自己对那些孩子喜欢的不得了,但自己喜欢一回事,听别人夸孩子好是另一回事,没别的,就喜欢听人夸自己教的孩子好呗,这个行为做作?没事,其他老师一起跟着作呢!
当然,那是针对大多数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三班还有一个特例——各科老师都又爱又恨的杨次语。
那是真的头痛,这不,地中海跟于姐半真半假吐苦水,“夭寿喔,小霸王上个月临幸了我整整7次,7次什么概念!我这本就没几根的毛了,差点给她气的薅秃了!”言罢为求逼真,他还拿手捋了把锃亮的脑袋瓜某块,手掌一摊,果然两根绒毛,可怜兮兮。
“诶!”于姐一把
推开,大写的嫌弃写在脸上不带掩饰,末了冷笑,“怎么,她问你们的问题虽然超冷,但没超纲吧,说起来都是附中名师,你们能被学生难倒?”
众老师有苦说不出,确实大部分都不会被难倒,但前车之鉴,曾经有老师真被她当堂为难到尴尬下不来台,有心里阴影呐!
夏初槿原本一直在聆听,时不时记点笔记,她一个实习老师,发言很少,此时钢笔在指尖转了两转,拇指与食指一掐,停下笔,同时也下定决心,蹙眉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找杨次语谈谈话,这孩子可能另有隐情?”
她这一说,众望所归。
其实这活儿自然该落班主任身上,就算她不上,也该是她来安排人,其他人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大家都看向了于姐,于姐倒是自然得很,一点儿不当回事一样,“行,我去找她谈谈。”
众老师立刻啪啪鼓掌,比之前给地中海鼓掌时真心多了。
可夏初槿看他们,开心是挺开心,但好像不是说这事终于能解决了开心,好像他们就没报希望解决,单纯看于姐要去会会小霸王,强强对撞那种看热闹的开心。
也是,如果真能靠于姐说几句解决,这些老师至于这么老“群情激愤”在会议上吐槽叫嚷,不早就该怂恿威胁于姐上了吗?
夏初槿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此外,整个会议中存在感最低的便是那位谢老师,大部分情况下,老师们笑,他也跟着笑,但他起的话头基本没人会接,礼貌性地尬笑几声便被跳过,像一个旁观者融不进群,连新人夏初槿都比她更合群几分。
夏初槿之前思考过跟谢老师的相处方式,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个中复杂,决定先随大流,静观其变,今天会议上谢老师尴尬的处境她也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
散会之后,于姐领着她走,闲聊了几句,大抵是给颗甜枣再给根棒子,肯定了她这一个多月的实习表现,让她再接再厉,临别,丢了一句,“杨次语的事,会上几个老师说你听听就算,以后别管了。”顿了下,补了句,“也没人能管。”
语调稀松平常,就跟约她去食堂吃饭一样平淡。
夏初槿懵了下,脚步就那么慢了一拍下来,于姐也没管她,自顾自走了。
“嘿!”一声,小苹果拍了下她的肩膀,夏初槿懵懵扭头,迎上对方爽朗的笑容。
“嗨,发什么愣呢?”小苹果拿肩膀撞她,又说,“哦,是刚刚于姐跟你说小霸王的事别管吧?”
“嗯。”
小苹果凑到她耳朵小声说,“她家超有钱。”
真是简单粗暴的一个理由。
退开后夏初槿看见小苹果冲她挤眼,一副明白了吧的表情,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功成身退。
附中不缺富家子弟,能被小苹果这么说,夏初槿大概能想象出小霸王的家境了,至少比她家都还要高出那么几个层次。
所以,这是说纨绔子弟凭自己心情为难师长,嚣张的行径?
身边已经没有其他老师了,她落在了最后。
夏初槿沉思着,很轻地摇了下头,不,她不相信这个理由。
虽然她们还没相处多长时间,但夏初槿肯定,杨次语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孩子嘴硬心软,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这事儿,确实奇怪。
-
到了下午,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空气中有一种泥土、草木跟雨水混杂的新鲜气味,一点点腥,一点点清新,夏初槿整理完教案,伸了个懒腰,深深嗅了一口。
“这雨下的,小夏老师,放学带你一程?”办公室里一位四五十岁的女老师,站在窗边看雨景,捧着一
缸菊花茶,一边吹一边喝,见夏初槿忙完了,转身慈爱看向夏初槿。
夏初槿如常拒绝了,女老师便笑,“你这姑娘,总这么客气,来了这么久,除了你师父老于,没坐过别人的车了吧?”
“不是,今天有人接。”夏初槿弯着眼睛回答,她这模样生的乖,年龄在一干老师中算小的,挺讨这种年长女老师喜欢,天天嚷嚷着玩笑要把自家孩子往夏老师的方向培养。
对此夏初槿很是无奈,她从小便是别人家口中的孩子,好不容易毕业工作了,没想到平级的同事,年长的还是看她当孩子,这容貌太吃亏了。
“哦,男朋友。”女老师慈蔼点头,欣慰,早就听说过小夏老师有个浪漫男友,“男孩子不错,贴心,会疼人。”
夏初槿再次无奈,“是女朋友。”脱口而出的话语,刚说完夏初槿便意识到什么,瞳孔收缩了下。
像是一颗小石子突兀地落入平静的湖面,然后不声不息悄然下坠,表面没有惊起一丝一毫涟漪。
湖面下却暗波汹涌。
窗边的女老师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夏初槿便赶紧又补了句,“女性朋友。”
她眼睛从教案上移开,瞟向地面,又转向墙面,不知道那一瞬的心悸从何而来,但很快便悄无声息消散。
一个小口误而已。
虽然在过去,夏初槿那根神经是没有这么敏感的,至少前一两个月,她听了这种话会无动于衷。
女老师听了原来不是男朋友,只是轻轻“嗯”了声,便没了下文。毕竟没卦可八,自然兴致缺缺,从始至终女老师就没察觉到话语有什么歧义。
室内安静下来,夏初槿则拿出手机,难得摸鱼心不在焉地随便开了个单机游戏玩。
自从那天早上蹭车蹭饭,抓到景傲车里换了她喜欢的车载香后,景傲对她似乎更亲近也更主动了一些。
也就是那一天,早上还是晴天,下午便落了雨,跟今天的状况一样,夏初槿每日自行车或者地铁上班,轻装简行,自然不会常备雨伞。
夏初槿也没当回事,没成想细心的景傲记得她早上的装备,下班时竟直接过来接了她。
再之后,但凡落雨,景傲基本都会来接她,有事没法来,还会特意跟她发微信“请个假”。
今天,景傲是提前跟她打了招呼的,会过来接她。
放学时分,夏初槿准备蹭伞出校门,和几位老师一同结伴往外走,有好心老师多备了把伞,见她空手便给了她,走到一楼楼梯口,她纤长玉指握着伞柄,另一手搭上了伞骨托,正要用力,眼睛不经意扫过楼外,愣了下。
天色昏暗,如柳絮般细密的雨丝飘着,门前几米处的草坪浸了雨,深浓的绿意,水泥地拐角处九十度的边角上,立了个人。
修长曼妙的身姿,一身雅灰职业套装,咖啡色的卷发落在内里的白衬衣跟锁骨处,单手执着一把纯黑长伞,另一手捉了不知哪捡来的桂花枝凑近了细闻,闲散又肆意。
在一片苍茫灰败的雨幕中,如玉如虹,那人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放学下班的学生跟老师,随着人流,没几十秒的功夫,尚在怔愣中的夏初槿便被迫出现在了景傲跟前。
“景医生。”
景傲放下花枝,冲她浅笑,“都十月中下旬了,大部分的桂花早就败落,你们学校的倒还有好几株开的旺盛,满校园的桂花香。”
女人容颜姝丽,五官隽秀生辉,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更是修饰出她绝佳傲人的身材,站在何处都是风景,吸引着人的目光。
夏初槿最开始是想问为什么她会来教学楼下等着的,但没来得及回话,身边的几位老师倒是都跟景傲打了个招呼。
“哦,你们
是对门邻居啊,那可真是感情好,难得难得。”
“这姑娘模样也真是俊,巧了,可不你俩得住对门嘛,缘分!”
“单身的年轻女人在外是挺不容易的,你们俩住的近,是得关系好点,互相照应着,挺好。”
......
都是成年人了,又是能说会道的老师,首次见面的寒暄恰到好处的热络,很快便又一哄而散。
剩下两个人,不紧不慢往校门口走着。
夏初槿借来的伞终究没撑,干脆跟景傲共用了一把,此时才有了机会开口,“景医生怎么进的学校,我们附中门卫很严的。”
“是吗?”景傲挑眉,“就报的你的名讳啊,我说找小夏老师,对了,那小哥开始让我打电话来着,我说人万一在上课呢不好打扰。”
上一次谭先生来找她,也是用的这个理由,门卫小哥可没让进,附中这种重点高中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夏初槿才不信这套说辞。
不过,无所谓,她笑了笑,没有戳破。
两人的步调并不一致,走着走着时不时会撞到对方肩膀,景傲依旧会侧首看她,可夏初槿没像之前那样体贴退开半步,给出距离。
她觉得她们之间不需要那样客套了,她不动作,景傲果然也并没说什么。
过了会,景傲突然斜觑她,唇边浮着笑意,“待会儿路过校门,小夏老师可得替我跟门卫小哥打声招呼。”
一套戏还做的挺全,夏初槿垂首摇头笑,她喜欢景医生这种小小幽默。
无伤大雅,随时随地,漫不经心又细节中见人性格。
“行呗,总不能叫我们门卫拿你当潜入学校的怪阿姨。”
周遭学生的嬉笑声嘈杂,鼻翼间是桂花的甜香混杂着秋季雨水的清冷气息,沁人心脾,日子欢声笑语。
夏初槿偏头看她,指尖抠着手里垂着的伞柄,“景医生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进我们学校了呢,还挑了个下雨的天?”
往常,景傲都是在车里玩手机,偶尔会在车边站站,从没进过校门。
是来接她吗?
自然是,但校门口待在车里等是一回事,这样特地走到了楼下接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是感觉很不同。
前方有一小撮男孩子,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笑闹着往这个方向过来。
夏初槿眼前一花,她没看清什么便被景傲捉住了胳膊往怀里带了下,那一瞬她的唇瓣几乎贴上景傲的下巴,世界喧闹,所有感官知觉放大,桂花的馥郁香气前所未有的浓郁,疯狂潜入人的口鼻。
然后很快的,两人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分开的那瞬间,景傲很轻地说了句,“想来看看小夏老师工作的地方。”真的很轻,大抵是因为靠的近,不需要高声,那声音几乎贴在耳廓,夏初槿的耳朵细细地麻了下,有点痒。
她保持着放空的状态回头看了眼那群皮小子,后知后觉,刚刚差点被撞上,嘴里亦依着本能礼貌回了句,“哦,谢谢景医生。”
景傲单手撑着伞,侧首随意看了她一眼,“客气。”
雨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砸在头顶的伞面上。
两人沉默了下来。
夏初槿握着那把借来的伞,指骨微用力,好几次要说出“雨大了,我自己撑一把吧。”终究没说,两人就这么肩抵着肩,到了车前。
临出校门的时候,景傲还跟门卫小哥招了下手,小哥乐颠颠给她挥了回来,喊着,“景医生,小夏老师慢走啊!”
“......”
好像她们是一对来做客的。
夏初槿心里好笑,景医生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上那么好接触,温温雅雅,长得好看又幽默会说话,随
便用点工夫,便跟门卫小哥弄得半熟。
但夏初槿心里也很明白,也就是到半熟为止了。
一时,她又有些迷惘,她好像越来越会品味景医生的一举一动,或者说,景傲的随便一点举动总是牵动她的思绪,忍不住深思细嚼,找出对应的逻辑方能满足安慰。
-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连绵小雨过去,终于迎来了晴天。
夏初槿如往常起床洗漱,换衣服,时间刚刚好,景傲便来敲她房门。
她打着哈欠接早点,看着景傲一身蒸腾的薄汗便笑了,懒洋洋的。
“小懒虫。”对方也笑着骂她。
“要那么勤快干嘛?”
“女生身材很重要的。”
“我还行吧,不胖的。”夏初槿难得不自谦,她对自己的外形还是有点信心的。
“马甲线有吗?”
夏初槿摇头,她还沉溺于晨间刚睡醒的迷蒙里,眼睛懒散垂着,手里拎着早餐纸袋无意识在指尖缠绕打结。
“给你看看我的。”
言罢,景傲无比自然地掀起了衣服下摆一角,露出一小块儿雪腻肌肤,毫无赘肉,薄薄一层皮覆盖在并不十分明显的肌肉纹理上,白的晃眼。
她真没撩多高衣摆,至少很多女孩的露脐装都要比她这个度还要高上几厘米,大街上男女皆可欣赏,何况她面前只是个同为女性的朋友,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走廊里的窗户关着,留了个细缝,早晨的阳光从透明玻璃映照下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安静的环境里,景傲看见夏初槿随着她的话语撇下去的视线停顿在她小腹部。
然后,阳光照射下近乎透明的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