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夜里卫茉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是她逛花灯会时的场景。
那是两年前的元宵节,月儿圆,人儿俏,处处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就在这一片繁华之中,卫茉与秦宣并肩走在河堤上。
本来前些日子霍骁已经来找过卫茉,约好这天一起去看灯,话里话外都透着神秘,不知又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卫茉应是应了,但觉得自己总是夹在霍骁和王姝之间不太好,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秦宣,便与他结伴赏灯。
那时的秦宣还不像现在这么心机深沉,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姑娘家相处,想给卫茉买盏灯,又怕拿捏不准她的喜好,想开口询问,介于两人聊的一直都是政事,未免显得唐突,于是拖拖拉拉的直到星月羞眠,人声寥落,离开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经过身旁。
也不知是哪家的仆人,鞭子甩得比天高,马车横冲直撞,丝毫不顾行人的安全,在刮倒一名壮汉之后,眼看着即将碾上前方的小女孩,幸好卫茉反应够快,身形一闪便将她带离了车轮之下,安置在下河堤的石阶上。
小女孩有些受惊,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卫茉耐心安抚了几句,忽然听见前方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刚才那辆闯祸的马车竟不知怎的翻倒了,半截车身冲破了围栏,悬在空中摇摇欲坠,里面登时传出了尖叫声。
梦到这儿就醒了。
卫茉后来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马车怎么会突然翻倒,或许……当时还有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直到她第三次梦到同样的场景。
彼时她正在安抚小女孩,并让秦宣想办法找一找她的家人,然而当她回过头却发现秦宣怔愣地望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发现黑暗中有道身影一闪而逝,虽然没看到脸,身形却极为熟悉,深深嵌在她的脑海。
那是她的夫君薄湛。
卫茉陡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浑身虚汗,不停喘气。
怎么会是他?
身体燥热难耐,头脑也开始不清醒,昏昏沉沉,分不出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扶着床栏,缓缓贴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舒服了些,殊不知这番动静早已吵醒了薄湛。
“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十分轻缓,似乎怕惊了她,见她点头才伸出手臂把她捞进了怀里,触及被汗渗透的丝衣,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出这么多汗……”
卫茉盯着他的脸,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月光,如露如霜,一片澄明,再仔细一看,那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塞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
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忽然连成了一段完整的情节。
“小知,明天晚上我和姝儿来接你,还会带一个朋友,到时我们一起去赏灯。”
“……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霍骁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转身上马,刚扬起鞭子又放下了手,扭头问道,“小知,你觉得靖国侯为人如何?”
欧汝知静默了几秒,道:“靖国侯是哪个?”
长年不在京中,她对不上号。
霍骁一阵无语,本来准备说就是你在霍府碰见过几次的俊朗男子,想想还是作罢,只道:“算了,没什么,晚上记住别乱跑,等我来接你。”
欧汝知点头,转身进了欧府。
记忆就此中断,时光流转到现在,活成了卫茉的她终于知道当时错过了什么。
霍骁是想在那晚为她和薄湛做媒的。
她没有去,独自出门遇见了秦宣,救了车轮下的女孩,却不知对她心心念念的薄湛一路默然相随,看到马车差点撞了她,怒而出手,这才有了后来那一幕。
一念之差,全都错过了。
然而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头,这两年里她一定错过了更多的东西,比如与霍骁一起设法营救她父亲,比如私藏案卷以待翻案,薄湛全都绝口不提,甘愿抹去从前付出的一切,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与她重头开始。
这都是他不曾说出口的温柔。
“茉茉,听见为夫说话了么?把这个换上吧。”
她恍然回神,发现薄湛已经拿来了干净的丝衣,并自觉地背过身去等着她换完,她紧攥着衣服,眸光停在那沉稳健硕的身躯上,仿若隔世。
“换好了吗?为夫可要回头了。”
薄湛低笑着逗她,背部忽然一暖,紧接着一双藕臂从后面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力道很轻,仿佛一只树袋熊趴在树干上,紧紧贴合,亲密无间。
“谢谢你,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