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茉迟缓地点了点头,道:“好,看来你们都把我当做卫茉了。”
两个男人俱是一僵,眼神在空中交汇,都写着心疼和为难,突然,耳旁一阵窸窣,两人转过头,发现卫茉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身体微微下滑,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两人大惊,立刻闪身上前撑住她,却被她逐一甩开。
薄湛看她连站立都显得很困难,却坚持自己往外走,心中顿时一阵绞痛,二话不说冲过去打横抱起她,转身放在书房的软榻上,然后宣布缴械投降。
“你靠在这别动,我去端药来,一边喝一边说,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告诉你,好吗?”
卫茉抽回被他压着的水袖,径自将身边薄被掠上腰间,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薄湛知道她这是同意了,叹了口气,起身出门,不一会儿便端了药来,还拿了个软枕垫在卫茉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些,无奈卫茉无动于衷,气氛依然冷凝。
“来,先喝药吧。”
薄湛用银匙舀了一勺递到卫茉唇边,她冷冷地看着,压根没有张嘴的意思。
“茉茉,我们都答应你了,不许再闹脾气,身体要紧。”
这次卫茉干脆撇开脸了。
霍骁坐在边上干着急,他知道卫茉是在等着他们先开口,但从去年到现在这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哪说得完?到那时药早该凉了!他挠了挠头,想起平时哄王姝喝药时都是一口药一颗糖换着来,十分有效,于是脱口而出:“你喝一口我们回答你一个问题,可好?”
此话一出薄湛便知道不好了。
卫茉伸手夺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光,然后扬起凤眸看着霍骁,似玩笑又似胁迫地说:“骁哥,你不会让我再吐出来吧?”
霍骁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你认识她这么多年,不知道她什么性子?还出这种狗屁倒灶的主意。”薄湛甩了个眼刀给霍骁,随后把卫茉的被子往上提了提,“问吧,为夫来回答你。”
卫茉垂下眼睫沉默片刻,幽然轻吐:“我爹他……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见到爹最后一面。”薄湛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着,神色有些沉重,“那天,我听闻爹改了口供,便在深夜赶去了天牢,百般询问之下,他始终不肯透露原因,只说自有办法脱身,让我赶紧去边关找你,我不疑有他,连夜就动身了,谁知半路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薄湛感觉卫茉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于是俯身把她揽进了怀里。
“后来我才明白,当时一定是秦宣去找过爹,告诉他只要能认罪即可换你一命,爹不相信他却又担心你的安危,于是一边假意顺从与他周旋,一边给我争取时间,只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霍骁抽了把椅子在边上坐下,长叹道:“当时我的身份敏感,不方便去寻你,便留在天都城伺机营救老师,没想到两头皆失,老师身亡,湛哥也受了重伤,还有你……唉!”
原来爹甘愿背负骂名放弃生命是为了保住她。
卫茉瞳孔一阵紧缩,双手攥得发白,病容愈发褪尽了血色,隔了半晌才咬牙问出一句话:“害欧家的……是不是丞相和齐王?”
秦宣说与恶人做了交易换她一条命,从他突然娶了骆子喻来看,对方很有可能是丞相,而他向来与齐王亲近……尽管种种细节指向的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但仍需他们点头肯定。
薄湛凝视着她,唇齿微张,溢出一个再沉重不过的字眼:“是。”
卫茉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偌大一个朝廷,竟然被齐王和丞相一手遮天……难道没有人调查信件的真实性?没有人质疑这件事有多么不合理?没有人想想……”
“茉茉!”薄湛沉声打断了她,扶住她的肩,强迫她看着自己,“不要再说了,他们的势力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你再气愤再难过都好,今后面对他们时还是要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知道吗?”
霍骁亦道:“湛哥说的没错,当时他们早已把手伸进了你的兵营之中,不但把你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还秘密处死了所有心存怀疑的将士,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们运回天都城的尸体是假的!”
卫茉脸色刷白,倏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道:“都有谁……被处死了?”
薄湛知道说出来只会增加她的负疚感,于是果断答道:“别问了,都过去了,比起死去的人,你更应该为活下来的人心存感激。”
“活下来?还有谁活下来了?”
“还有梁东。”
卫茉陡然怔住,泪水夺眶而出,有欣喜也有心酸。
怪不得,梁东没有继续留在瞿陵关,没有当上守关将军,却回到天都城在薄湛手下当了个小小的营长,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当时只有追着你离开的他知道你在山崖上遭受了伏击,并非畏罪自尽,然而他十分机警,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等事情一过他便以旧伤复发为由申请调回了天都城,后来他冒着危险与霍骁接触,我们这才知晓他的立场,出于伪装,我把他纳入了京畿守备营。”
说到这,薄湛抹去她的泪,一双黑眸直视着她,深处隐隐发亮,犹如即将破晓的黑夜。
“人证和物证有了,但要为欧家翻案,不先扳倒丞相必不能行,所以你必须记住四个字,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