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是不再会有日常生活中的交集。嗯。
几个月后陆益卓被通知需要回A市一趟。祖父的病危。
陆益卓赶得上再看最后一面。
何清羽跟他同行。天幕掀起了微黑的一角,落下了缤纷稀薄的小雨。
何清羽站在陆家的别墅房间外面等候。他独自立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窗前,看着窗户外面逐渐变大的雨势。雨点拍打在玻璃面上,声音是轻微的“咯噔”声。
陆益卓从祖父的房间中一走出来,就看见楼道中一角正在走过来的林真。
林真身旁有着一个长相英俊但陌生的男人。陆益卓并不认识。
他站在房间外面,一时没有动作。直到林真走过来,在他面前站着。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来看陆爷爷最后一面。”他是这么说的。
他身边的男人年纪似乎很轻,笑起来脸颊边会露出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稚嫩青涩。
林真微笑的时候跟从前一样漂亮。他的笑容给陆益卓的印象一直就是这样。干净而漂亮。
即便有时候只是表象。但是也会让人觉得非常美好。
林真介绍身边的男人说道:“这是我男朋友。已经见过家长,爸爸同意关系了的。”
陆益卓伸出手来跟那位年轻男人问候。
“我是林真的男朋友。你好。”
陆益卓回头看了一眼仿佛是被浓黑的空气包裹的楼道口。在那尽头站着萧宇。背对着陆益卓。
背影看起来修长苍凉。两手放在上衣的口袋中。再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辽阔而又格外肃穆。
陆益卓才回头过来,答:“我是陆益卓,林真的老朋友。你好。”
林真走进房间后不久。魏显钟也到了。
陆益卓跟他许久不见。这几年中的联系也都是时断时续的。
魏显钟很是想念陆益卓。想念从前跟他一起跑夜场讲粗话还有搭伙干架的日子。
魏显钟两年前就结了婚。结婚对象自然是门当户对。陆益卓并不是伴郎。
魏显钟当时还是第一个来邀请陆益卓的。陆益卓没有犹豫的拒绝,说是已经和萧宇一起交换了戒指。算是已经结了婚的人。
怎么还能有份儿当魏显钟的伴郎。
婚礼最后定为了在西式的教堂中办理。陆益卓看着魏显钟牵起妻子手的模样。心中想着......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魏显钟这样英气的样子呢。
也是嘛。魏显钟就应该多把自己拾掇一下。本来长得也是挺好的。跟他身边站着的妻子看起来十分相配。
婚后也就应该担起更多的责任来了。再也不能像往年一样。
陆益卓又问魏显钟,关于林真的事情。魏显钟跟林真这些年还一直保有着联络,他们之间仍旧是好友。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林真身边的年轻男人。跟林真已经相处了好几年。感情看起来很好。
那男人比林真小上四五岁。生活中很是照顾林真。
所以益卓你,也就不需要再担忧记挂了。林真过得很好。比之前的很多年都要好。
没有痛苦,更没有伤悲。
有时间我还会约林真出来吃饭。希望那个时间,益卓你也可以一起来参加。
魏显钟最后望了一眼楼道末尾背对站着的何清羽。他向陆益卓问:“就这么定了吗?你就是要和他在一块儿,再也没有变数了么?”
陆益卓没有回头,他答:“嗯。”
魏显钟叹了口气,但是眼中还是有笑意。“益卓,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是真正的爱他么,原因又是什么。而萧宇,又是对你心意真实吗?他从前办过的事,你就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最重要的是,陆叔叔这边永远都只会有阻力,你又要怎么对待?”
魏显钟一口气问出了这么多问题。陆益卓却没有措手不及。
他想了想,回答一声:“嗯。过一天是一天。想那么多事儿太累了,我现在想更轻松一点活着。”
陆益卓祖父下午的时候合了眼。葬礼是在一周后举办的,在A市的殡仪馆礼堂中举行追悼会。
追悼会结束后,陆益卓的家族亲戚聚在一起吃饭。参加宴席的还有林父与林真,和魏显钟的大家长。
都是关系亲近,可以交实底的内部人。
饭后陆益卓扶着陆父上了车,饭店外面仍旧微雨纷纷在下。陆益卓撑着伞,站在陆家的私人司机开来的车子旁边。
私人司机开了车窗问他:“陆先生,上车吗?”
陆益卓却没有理。
他看见不远处林真走上一辆深黑的轿车,来接林真的人赫然就是那日所见他的男朋友。
林真似乎在向陆益卓微笑。陆益卓在雨幕下晃了神,视线微微有一些模糊感。
他擦了擦眼眶,才了解自己原来是看错了。林真的脸孔转向了车里面的主驾上,在和那英朗的青年亲密地交谈。
笑容,是对着旁人。而并非是自己。
他转开了眼。把雨伞完整地给合上,矮身坐进了陆家专用派送的车里。
转眼到了这一年的秋末。陆老太太早上说是希望去寺庙里一趟,为家里人求个平安。最主要还是为了陆益卓求平安符。
毕竟陆家的后一代延续在陆益卓身上。
何清羽陪陆老太太去了寺庙,一大清早就坐车赶往A市。这一天他的行程也是很紧张呐。上午陪老太太到寺庙求福拜佛,下午还得要扫墓。
何清羽妈妈的祭日又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又到了。
还有......何清羽的。
何清羽照顾他爸爸已经很熟练应手,路上照顾老太太虽有些吃力。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何况老太太身边还跟着好几个陆家派的人。
这排场大的呐......好像时刻都在提醒眼光靠过来的路人——我们并不是普通人。
陆家老太太对他印象一直不错。陆益卓妈妈持保留意见。总之陆益卓就是个最后会跟男人在一块的结局。她管不住。只是觉得只要能听话,孝顺长辈就没什么问题。
陆益卓把何清羽之前的人生经历重新编排,抹去了多年前在酒吧上班的那段日子。
那么萧宇......何清羽,现在就是个普通男人。和陆益卓交往的男人。
陆父还不应允。但亮出绿灯是早晚的事情。
最后再用试管代孕手段,抚养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陆益卓因为上午公司里有忙事,没有跟着一起来。陆益卓祖母喜欢何清羽的性子,只有何清羽陪同着,老人家面上也是无虞。
结束过后,何清羽把陆老太太送回了陆家别墅。
下午的时候,陆益卓开车到了A市。两个人循着山路开到了山腰上建着的墓园。
上午本来还是天气晴朗,阳光茂盛热烈。一到了这一会儿,天空中却又开始落起了小雨。
何清羽从车上走下来。看见墓园的行人道上,枯败凋落的枫叶铺满了一整地。
小雨还在不断落着。
何清羽的墓碑前面一片狼藉。陆益卓为它整理干净。祭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束橘黄色的花,放在了墓碑前面。
转眼一看,看到萧宇正在站在何清羽妈妈的碑位前面念着话。
脸孔都完全低了下来。靠在了墓碑前面的地上。
这么冰冷的地面......萧宇不会觉得冷么?
他一离近过去。萧宇就立即停了下来。
陆益卓始终听不清他在念些什么。
何清羽本来还是在闭着眼,这时候睁了开。看向一边站着的陆益卓:“只不过是在祷告。很普通的祷告。我不是有说过,我是何清羽的朋友。也有去过他家里做客。萧阿姨生前对我也不错。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这已经是第三年。这些话听来都已经不陌生。
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陆益卓都知道的。
“我知道。不用慌,我在一边等着你。时间还很长。”他站在何清羽的背后,也确实就这样回答着。
等到何清羽转了身过来。雨滴打在了陆益卓的身上,他的肩上还有头发潮湿了一片。
走到墓园外的车旁。何清羽走在前面。
陆益卓蓦地在后面唤他的名字:“何清羽?”
何清羽站住了脚。他身体停顿在原地上。
因为作为“阿宇”的身份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之久。习惯了听到别人叫自己——阿宇,又或是萧宇。
现在听到有人叫自己“何清羽”。反而感觉有些不真实,也觉得不习惯。
他已经不是何清羽了。难道不是么?
他只顿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前走。就连往后看都没有。
陆益卓站在他背后,这一次声音却好似坚定又执着了似的。“何清羽。”
何清羽手已经打开了车门。他本可以坐进车里,避开这幕场景。
毕竟他已经擅长说谎话。假话说起来,甚至可以乱真。
骗过了自己都有可能。
然而他最终没有。
陆益卓第三次叫他:“何清羽。”
何清羽转过了身。站在了细密的雨中,他回答着:“哎。”
陆益卓一瞬间笑了起来。笑容非常温暖。
他走上了车里。车厢里面空余的位置很大。他就把何清羽圈在了两膝之间,他就是想要和何清羽靠得这样紧密没有空隙。
何清羽任着他亲吻自己的前额,还有鼻子。最后是嘴唇。
何清羽也去扶住了他的脖颈。吻柔和地落在了陆益卓的侧颈。
陆益卓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却又独自没有缘由地笑了起来。
他抚弄着何清羽额前的碎发。口中说道:“嗯......?‘萧阿姨对你很好,你跟何清羽是很好的朋友’?”
何清羽刚想要回答。陆益卓就继续在讲:“戴着何清羽的护身符,是你纯粹喜欢?还有......欲擒故纵?”
“认何叔叔当干爸。”
何清羽苦笑回答:“假话说了这么年,把我自己都弄得特别疲累。现在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了。谁都不用再去管了。”
陆益卓问:“何叔叔知道了吗?”
何清羽回答:“还没有,总是找不到机会说。怕他不相信我。毕竟这是个挺难以置信的事情。”
陆益卓怀抱他在胸前。“那我还真的比较开心。能做第一个知道这个事的人。”
“我刚才其实一直在想。如果我叫你名字,但你却又不答应,不坦诚。那么我该怎么办。”
何清羽看见陆益卓笑开。笑纹淡淡的铺展开来。
也是......陆益卓如今都已经三十六岁了。
生出浅浅的皱纹也不应该感觉奇怪。
陆益卓亲吻他的唇齿时,说:“晚上回家以后,你跟何叔叔说吧。我就在一边站着。没事儿。”
何清羽答:“好。”
陆益卓又道:“对不起。”
声音轻轻的。车窗又敞开着,末秋凉透的微风向车厢里面涌。但是何清羽还是清楚听见了。
他回答:“没关系。我什么都知道了。”
傍晚时分陆益卓驱车回到了B市的家中。院子里点起了灯。雨这时候已经停了。
何清羽爸爸在里屋休息,这会儿听见了大门口的声响。就在屋中坐着,向着外面庭院大声道:“阿宇,小陆。你们回来了!饭刚刚做好,都已经要凉了!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何清羽应了一声。
陆益卓在他身后跟着。何清羽还略微有些顾虑和不确定。一面向他爸爸的房间走,一边又回头看一眼陆益卓。
陆益卓向他点头。示意他要继续,不可以向后退缩。
何清羽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抬步走进了他爸的房间里面。何清羽爸爸就坐在一张小短椅上,正在收着电视看。
何清羽拿了张椅子,坐在他爸位置旁边。把电视给关掉。
“阿宇,你怎么了。”何清羽爸爸就专注地看着他。萧宇像是有话要和他说的样子,因此他就开口问。
暖色的灯光挥洒下来。何清羽抬起头来。
陆益卓就在门槛外站着,等着他继续讲。并且随时都会进来。
这好像又给了他莫名的巨大勇气。
“爸爸,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他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