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王媒婆归家的时候,陆青林已经在她家屋檐下淋成了‘雨人’,他全身上下衣衫皆以湿透,湿漉漉的头发贴附着他额际,脖颈,让整个人难受异常,但是他又不能轻易就这么回去了,事关重大,还真就必须今天晚上说清楚才好。
蔡家因着王媒婆传的口信,留她在家用晚膳,不料刚吃过晚饭就下起大雨,蔡氏让她等一会儿再回。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过去,等到王媒婆深一脚浅一脚打着纸伞走到家门的时候,被门前的黑影吓了一跳。
直到来人张口说了话,王媒婆这才听出是陆青林的声音,她一边收了伞,一边从腰身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招呼陆青林进门,“来来来,快进来,青林大兄弟,你这么晚了还来找我老婆子,到底是有什么事啊?哎哟哟,看把大兄弟你淋成啥样了。”
这人真实在,淋成这样了还一直守着等她回来,莫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去过蔡家了,急着过来打探消息?看来外面传的没错,陆家老大两口子,现在就指着这二丫头的礼钱养娃了。想到这,王媒婆心中不由升起了鄙夷的成分。
“麻烦了,王媒婆,我此次来的确是有要事来找你。”陆青林放下了一直遮挡在头顶的外衫,两手将衣衫收起来折叠起来拧成麻绳状,手下使力,将衣衫聚集的雨水全数拧透出来,这才跟着王媒婆进了院子。
今日陆青林等在门外不得进,是因为王媒婆家里就她一人,连个在家守院的人都没有。王媒婆本人长的并无特点,身形一贯属于矮胖类型的,唯一一件让她终身受用的是那一张巧如蛇簧的嘴。
她早年丧夫,因着婆婆的关系一直没有再嫁,婆婆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年近五十,就并没有再行改嫁,反倒是靠着给人到处做媒说亲赚取家用,现如今几年过去,她一人住着别家几人要挤在一起的大房子里,又不缺吃花,日子当真是一点也不难过。
“大兄弟,你说吧,找俺老婆子到底是啥事。”
王媒婆人情冷暖见得多了,心也就跟那石头没两样了,刚才进门嘴里说的都是客套话,现在真的点了灯油,陆青林浑身湿透的站在跟前,她就恍若未睹了。
“是这样的,我这次急着找王婶你,是为着我妹妹的婚事来的,今天下午拙荆去找小竹时,把同意嫁人进灶房,和不同意嫁人进卧房给她说反了,所以小竹一回来就进灶房,是不愿意嫁的意思…”
“大兄弟,”王媒婆越听越不对劲,冷哼一声,她打断了陆青林,“你这是在戏耍我老婆子?老婆子忙前忙后,跑进跑出,刚把那喜事说定了,准备明个去你陆家商量婚嫁,你这个时候跑来说你妹妹不嫁了,你把我这老婆子的脸面放到哪里去了?”
这番话说的陆青林哑口无言,情面上确实是他们家出尔反尔,如今王媒婆气恼说两句也就随她了,陆青林只恨嘴巴不如她那般能说会道,只得紧咬着牙关听王媒婆数落。
王媒婆一张嘴骂起人来,能把死人说活了,只见陆青林在她不住的数落之下,脸色渐渐变了颜色,越发的在煤油灯下惨白起来。王媒婆也就是胡乱数落他一通出出气。读书人都是心气高的,陆青林是因为确实不占理,才由着王媒婆对他颐指气使,实则心中受的气全一直憋在心中,这会儿王媒婆说的狠了,只胸口一口气乱蹿,一张脸涨了红色转成了纸色儿。
王媒婆眼看着陆青林神色越发不对,说着说着就消了音,两人枯坐半晌,恢复正常脸色儿的陆青林终于起身,将刚才从衣衫掏出,握在手心握了许久的一把银钱全放在王媒婆堂屋的小木桌上,“这些银钱就当是我和家妹对您赔罪的一点心意,还望您明天务必将我陆家的意思像蔡家转达,多谢了,告辞。”
“哎,你…”王媒婆眼看着陆青林高大的身体走出门去,嘴里想要的说的话没来及开口,对方已经出了院子大门,眼光飘到一边的小木桌上,王媒婆大手一伸,把那银钱抓在手里。顾不得银钱上雨水染湿的痕迹还没有干,她就一枚一枚数着铜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一共十四枚。
“呸!”王媒婆朝着地上狠狠的呸了一声,心里唾弃的咒骂,就这一点钱还好意思让她把这事好好打点了,真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瞅着桌上燃着的灯油,她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圈,明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让陆家好过。
这边陆青林满身泥泞,进入家门的时候脚步特意放的很轻,他回来的一路想了很多,方才王媒婆的一番羞辱也被他抛在了脑后,没有什么比妹妹重要,这张脸面为了妹妹,放下一次也未必不可。
伴随着陆家大门‘吱嘎’一声,躺在床铺的陆小竹闻声翻身坐了起来,透过窗户,她看见陆青林穿过院子进了堂屋。之所以还没睡,是因为陆青林的不归,现在陆青林人已经回来,这让她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笠日
今日陆青林出门之前,特意过来告诉小竹,今日不用起床做饭,病了只需好好休息就好。他去镇上帮她拿药,得下午才能回来。而且婚事的事让她不用担心,自己已经同王媒婆说清楚,不会着急把她仓促嫁出去,这让陆小竹心中十分感动。
等他走后,睡了一个回笼觉的陆小竹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已是一片清明,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口照射进来,映的地面雪白一片,望一眼都有种眩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