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沉沉的,眼瞧着大雪将至,街道上除了几个挑着担子的小贩,剩余匆匆赶路的行人,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偶尔碰到熟人停下脚步寒暄一番。
小贩们脸上更是没了以往谄媚讨好之色,擤擤通红的鼻子,抬头望望天空,便是一阵低叱声,骂骂咧咧老天爷不给活路。
京城今年入冬格外的早,这才十月中旬就迎来了初雪。一场雪将众人搞得措手不及,富贵人家的丫环婆子忙着为主家准备过冬的物件,穷人家里头也忙着储备过冬的粮食。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在这洁白之后却是暗流涌动。
“咳咳咳……”,林府西角一处院子传来女子低咳声。
玲珑一脸沮丧地从外头走进来,听见女子的咳嗽声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在门口略微停顿了片刻,这才进门开口道,“小姐今日的药可服了?”
床上的女子杏眼樱唇,肌肤胜雪,端得是一幅好相貌,只是脸上却泛着异样的红晕。剧烈的咳嗽将整齐墨发搅得有些许凌乱,几缕不听使唤地垂在了胸前。
林默抬眼看了眼一脸担忧的丫鬟道:“无碍,不过风寒而已,要不了命的。”
“你莫要吵,再让我睡睡便可。”接着重重躺回床上,太阳穴一抽一抽疼得紧,只要一闭上眼各种画面便纷至沓来,有时她都不明白到底何是梦境何是现实。
不消须臾,她又落入了梦魇。
梦回前世。
她本是京城人人称赞的二皇子之妻,候府大小姐虞墨。
当年她也是明眸皓齿、千娇百媚,多少京城的小公子追求她,她还是满怀期待地嫁给了温润如玉、知书达理的二皇子。
温润如玉?
谁知后来,这玉就成了一把刀,死死地扎在虞墨的心头。
两人也曾蜜里调油,举案齐眉,夫妻恩爱欢笑,整日好不幸福。她以为这既是现在,也将是未来。
后来,她与虞兰在寺庙的路上遇到劫匪,她生生为虞兰挡了一刀,脸上留下了这么一道可怖的疤。
自打脸上落了道横跨整张脸的疤痕,二皇子便对她不闻不问,日夜不归。她没有他的一点消息。
甚至每逢初一十五都懒得回她屋里,只差人来说要忙公事,不能归府。
她一时恍然不知所措,只当一派热血诚心能将他唤回,寒冬腊月里撑着身子出去苦苦寻他,寻遍他去过每一处酒楼、茶馆……
那时她明明才二八年纪,却已经脸色青黄,眼底处一道疤痕贯穿整张脸,全然看不出这是当年艳绝京城的虞家大小姐。她将自己的铜镜倒扣在桌面上,不愿再多看一眼。
然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她日夜咳嗽吐血,怎么用药都没有效果。
她时常抚着脸上那道骇人的伤口,然后看着帕面上的点点红梅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府里热闹了起来,西屋帖囍,她才被告知二皇子要回来了。
可他身边跟着的人,那个即将要娶进门续房的人,居然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虞兰。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的主意——病重之际将自家妹妹安排进来,既照顾了娘家里的妹妹,又为二皇子府找到了新女主人,免得到时候她死了二皇子还要等到除了服才能嫁娶。
可笑啊可笑。
打着她的名号,却没人告知她一声。只顾着保全了二皇子的名声,谁关心她的死活。
后来她才知道虞兰的狼子野心,原来自己从小宠着的妹妹竟然看上了自己的相公,因此竟不惜安排种种来毁了她。
虞兰对二皇子说,多亏了姐姐她才免于被侵犯,可姐姐也因此被脏了身子……
她没有!可不论她如何解释,二皇子眼中的怀疑依旧存在。
若是母亲和兄长还在,她也断不会沦落至此,可母亲病逝之后连带着上战场的兄长也失去了音信,如果兄长在她怕也不会被父亲匆匆嫁给二皇子,只为了靠姻亲拉些关系罢了。
她接连吐了几口血,心头竟觉得松快了不少。她凄凄地笑着,慢慢合了眼。
弥留之际,她想自己可曾爱过江业,似乎也没有,不过出嫁从夫她始终不敢忘,以夫为天罢了。
若再有一世,她定要揭开这二人的真面目,将他们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一把把扎回去,哪怕血肉模糊,两败俱伤。
然后,她要为自己好好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