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衍独自在属于她的起居室里吃完了晚饭,她没有邀请高北菱共进晚餐,因为觉得和高北菱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
她坐在休息室宽大的沙发上,后背靠着软垫,觉得有点倦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从小她就能感觉到她和哥哥王欢衍存在某种奇妙的联系,似乎就是孪生兄妹间的“心电感应”,虽然她经常当着哥哥的面或者在背后骂她哥哥是混账废物,但实际上,她并不讨厌哥哥。
在哥哥失踪之后,她就时常做噩梦。梦中的哥哥凌空站在深渊之上,周围是弥漫的浓雾,她想要大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然后哥哥就慢慢坠落进深渊了,他向王曼衍呼救,王曼衍伸出手,深渊中忽然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眼睛,她的哥哥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曼衍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淋漓。她半躺在舒适的沙发上,面前的餐盘中,剩下的汤正在一点点冷却。
已经数不清楚第几次做这个噩梦了,自从哥哥失踪后,隔两三天她就会梦见哥哥坠入深渊,还有深渊中那只深色的巨眼,没有瞳孔和虹膜,或许是大地的眼睛。她想起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哥哥或许有危险。哥哥或许已经死了。哥哥或许真的和穆雅贡私奔了,只是现在过得很不好。
她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除了脸侧越发明显的凹陷和剪短的头发,她总觉得和十年前在高速公路上戴着墨镜飙车的自己没有多大变化。由于脸颊变瘦,她的眼神显得愈发锐利,眉毛扬起,浓妆时美艳中颇具攻击性,现在却显得憔悴不堪。
事实上,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场合,王曼衍平时并不太注意外表,这点就比她的混账哥哥好太多了。据她所知,她哥哥有一个专门的化妆师团队,平时还用价格昂贵的护肤品2ks。
她下楼的时候,看到天色已经黑了,带着潮湿泥土气味的薄雾在皇宫花园中弥漫,可能还要下雨。
高北菱正坐在皇宫底层等候室的长椅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模样大概只能用“乖巧”一词形容。她换了浅灰色的衬衣和牛仔裤,文件夹还是夹在肘下。
王曼衍的心情变得好了一点。她招呼高北菱,让对方随她上楼。
这座皇宫初建于三百年前,共有三层,有着石砌瘦削的塔楼和高耸的房顶,还有地下室和若干窄小昏暗的阁楼,中间经历了约十七次大型修缮和数不清的装修。如今皇宫和现代建筑比起来,它的新风系统和下水系统都显得老旧且设计不佳,天花板低矮压抑,还散发出无论多少空气清新剂都遮挡不住的老旧建筑特有的气味,总之宜居程度不敢恭维。甚至去年一些旅游杂志在评选首都的人文景观时,皇宫已经被踢出了前十的行列。
王曼衍带着高北菱走到三层,径自推开一扇房门,那里是她哥哥的活动室——毋宁说,是她哥哥的秘密基地。
一路上,高北菱东张西望,显然是对皇宫内部十分好奇,但又一言不发。
王曼衍想起哥哥经常在这间顶层的活动室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她小的时候,还经常溜进来,想发现哥哥的秘密。但如同现在一样,房间中只有一张台球桌和靠墙的一排书柜,书柜里都是老掉牙的连环画册和浪漫小说。
而众所周知,她的哥哥既不爱看这些书,也说不上来台球的打法有几种。
直到十八岁的时候,王曼衍才发现哥哥的秘密究竟隐藏何处。现在,她就在为高北菱展示。
王曼衍打开书柜的门,将里面的书推到一边,挪开书柜的背板,后面赫然是一截向上的楼梯。
“这个房间连着半个阁楼,以前我不知道,但我哥哥经常会躲到阁楼上去。”王曼衍对高北菱说。
楼梯很低矮,两个躬身走到阁楼上,那里过去应当是储物间,有一扇又细又窄的窗户。阁楼同样窄小压抑,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比办公室那台消化系统咖啡机还要复杂的实验装置,用铁丝和水晶做成,精巧却落满灰尘的星球模型,穿着两个世纪前流行的服装,模样诡异到令人做噩梦的提线木偶,房间中间有张矮桌,堆着好几本皮面带锁扣,至少有一百年历史的旧书、羽毛笔和墨水瓶,看起来活像是中世纪炼金术师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