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衍蹲下来,后背贴着墙,又开始缓缓向柜台的方向移动。她摸到手底下的碎玻璃、木屑碎片和灰尘,然后,指尖碰到了什么硬质的东西,她想已经挨住柜台了。
宾馆中寂静得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又清晰地听到了瀑布的水声,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比天际悬挂的新月更为遥远。她转了一个身,将后背抵住柜台作为掩体,这样至少能够保证她不会从背后遭受袭击,尽管她不确定正面中枪或是被捅一刀的死相会不会比背后遇袭更好看。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王曼衍恐惧地屏住呼吸,这回脚步离她极尽,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离她的距离只有一米左右。脚步声又停了,仿佛是那人也在估量了他和王曼衍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能出声,王曼衍对自己说。要冷静,要镇定。
王曼衍动作幅度尽量小地活动右手手腕,手指握紧枪柄。哥哥会在暗中凝视她,整个王国都是她的后盾,还有高北菱……
想到高北菱,王曼衍咬紧了牙关,她举起枪,小心地指向脚步声方向。黑暗中不一定能命中目标,还很可能使她处于不利的境地,因此王曼衍又犹豫起来。
砰!一声好似足以摧毁世界,瓦解王曼衍所有理智的枪响又在她耳边炸开,对方率先开枪。王曼衍不知道这一枪有没有打中她,如果打中的话,她的半边脸可能已经飞了。她还活着吗?她是不是已经到了一片黑暗,眼前金星直冒,耳边满是嗡嗡杂音的地狱?
王曼衍意识到她正侧躺在地上,枕着令她脸颊感到生疼的木渣碎屑。要继续躺在这里装死,还是想办法反击?她动了动手指,枪不知道丢到哪里了。很好,不会有比这更加糟糕的情况了,她可能很快就会见到贾思齐,还可以向贾思齐解释一番,她确实讨厌他,但是没有想到过贾思齐会被人捅死在景区的山路上,就像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被人枪杀在景区的宾馆中一样。
离这里不远的玻璃门突然咣的响了一声,随后走廊的方向传来脚步,又重又急,来人是跑着来的。手电光划破黑暗,王曼衍第一反应是举起手臂挡住脸,不过她很快就看清楚举着手电的那个人,是满脸焦灼的高北菱。
“陛下!”她听见高北菱的声音,像天使出现时,手中的光剑驱散死神的使者。她想要出声提醒高北菱,这里还有个人,而且那人手中也有枪,但是此情此景,她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
高北菱跑过来,小心地将王曼衍扶起来。王曼衍坐在地上,后背依然靠着柜台,她知道此时自己肯定狼狈无比,因为高北菱满脸都是心疼。她抚摸着王曼衍的脸侧,王曼衍用余光瞥到高北菱的手心全是鲜血。
“……你受伤了?”王曼衍终于哑着嗓子说出了一句。
高北菱笑了,那笑中像是带着眼泪一般,但她的脸颊美丽光洁,没有泪痕。她说:“我没有受伤。陛下,您受伤了,这是您的血。”
“快离开这儿,”王曼衍忽然想起那个开枪的人,挣扎着要站起来,“这里还有人,而且他手中有枪。”
高北菱温柔地安抚她,说道:“现在没事了,一切都很安全。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的人了。”
半个小时之后,王曼衍坐在宾馆门前的椅子上,身上披着高北菱的外衣。她的一边脸颊流血了,可能是倒在地上时,被木屑划伤的,现在她才感觉到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高北菱正在她的面前走来走去打电话,王曼衍第一次看到她比较激烈的感情流露。
高北菱和苏耀进行通话,电话中苏耀显得颇为诧异并马上要求对此事进行消息封锁。随后,高北菱又给小镇治安派出所的所长打电话,简要叙述事情经过,要求派值班警员前来宾馆保护她们,所长被吓得半死——小镇近两年来,除了一些游客和商家的消费纠纷,从来没有发生过比国王在景区的宾馆之中险遭枪击更恶性的事件;高北菱经请示王曼衍后,出于保密的需求,越过长敬当地的警署和机构,通知了首都警署,要求他们立即动身,对瀑布宾馆进行仔细的调查和取证。
她本来想叫来一架直升机将王曼衍直接带到长敬的医院中急救,不过事实上王曼衍除了受到惊吓和一些皮外伤,并不到需要急救的地步。她应该感到死里逃生的疲惫,甚至这时候应该找一个舒适的地方睡去,在噩梦中让身体短暂休息一下,不过估计是由于方才交火时肾上腺素过量分泌,她此时反倒难以平静,思绪在脑中翻涌,使她坐立难安。她用君主专线将皇家侍卫的侍卫长从被窝里拖出来,要求他们现在赶往长敬的极北小镇。
保护她们的当地警员马上就到了,但也只有三个人。三人分散开来对宾馆附近进行了简单的搜索,又集中突入宾馆之中搜查了一番,一无所获。袭击国王的亡命之徒才不会乖乖留在原地给他们分发名片。被王曼衍打伤的那名清洁工已经死亡,尸体还留在现场。不过王曼衍击中他腿部的并非致命伤,经初步观察,他是被人割开喉咙死亡的,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