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衍到现在都还记得哥哥失踪的那天夜里,她最后一次见到哥哥。那时他从宫殿的前门匆匆进来,窗外下着雨,他穿着雨衣,那种连帽雨衣设计了一个帽檐,挡住了哥哥的脸。事实上,王曼衍也只是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而已,她一直都没有想到雨衣下的人不是哥哥,哥哥已经孤独地死在极北小镇中破烂肮脏的宾馆客房中。
王曼衍当时虽然跟哥哥打招呼了,但哥哥只对她摆了摆手,没有说一句话。如果他说了什么,王曼衍一定能够发现端倪。
……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哥哥,只是一个身形和哥哥相似的男人。他上了楼,去了卧室,雨水一路从他的雨衣上落下,被皇宫的清洁工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穆雅贡追了上去……
穆雅贡一定发现那人不是哥哥,但是她帮那人隐瞒了,紧接着,半夜时,穆雅贡和那男人一同失踪,那男人开着一辆她哥哥的旧车从正门扬长而去,而穆雅贡则是通过皇宫顶层的密道中匆匆离开,高北菱说过穆雅贡离开时还穿着哥哥的雨衣,可见两人其实在楼上并没有逗留多久。王曼衍在吃完晚饭后上楼询问哥哥的情况,穆雅贡告诉她一切都好,之后穆雅贡在三层走廊里逗留到半夜才离开。她为那人隐瞒了一切,争取到他从容脱身的时间。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哥哥留下的密码,还有他为什么会死在瀑布宾馆。他死在那里,他至死都没有再回到皇宫。
王曼衍的手在颤抖。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穆雅贡参演了这一切。穆雅贡是另有苦衷,还是她根本不忠于整个王国?
神秘的情人……高北菱说过,穆雅贡有个消失在地平线上的神秘情人,总是穿着黑衣。高北菱说,那个男人个子很高,哥哥的个子也很高……
王曼衍走到办公室里,拉开存放关于先王和前任特参失踪案材料的抽屉,她用力过大,抽屉整个被拽了出来,各种文件纸页散落一地,声音之大,使高北菱慌张地从秘书室里跑过来,想要帮她收拾。
“没什么,”王曼衍挥手制止了她,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平静——这是个坏兆头,她的血压飙升,心脏跳得厉害,“好像是老鼠,吓了我一大跳,你记得跟后勤说一下皇宫里该灭鼠了。”
高北菱怔怔地看着王曼衍,高北菱不信皇宫里有老鼠之类的说法,王曼衍看得出来高北菱的怀疑,她的怀疑中掺杂恐惧,还有更加复杂的情感。高北菱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从来都不是。
“快去吧,”王曼衍挤出一个微笑,她自认为这个表情还是挺自然的,“我自己一个人收拾就好。”
高北菱离开了,王曼衍深吸了一口气,她蹲下身慢慢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东西。高北菱的调查报告躺在地毯上,王曼衍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那份报告捡起来,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
她认为自己的推断没有破绽。2月18日下午6点10分左右,雨正下得很大,冒充哥哥的男人身着雨衣回到皇宫,匆忙穿过餐厅,回到三楼的卧室,以免被人发现他是个冒牌货。穆雅贡追了上去,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控制或说服了穆雅贡,因此在6点45分,王曼衍上楼查看哥哥情况的时候,穆雅贡安抚了她,劝她离开。穆雅贡一直在皇宫中逗留到深夜11点左右,彼时一辆旧车从皇宫中开出。
小报记者总是报道先王王欢衍是和穆雅贡“私奔”了,他们有一点没有弄错,穆雅贡确实是“私奔”了,但王欢衍不是私奔,他是被人谋害的。
王曼衍想起高北菱当时对她说的话,高北菱说整桩失踪案都有疑点,疑点就在于那辆汽车。
“如果先王私奔,应该会选择一辆他常开的车,”高北菱当时是这么说的,“这辆车是旧车,还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不太容易开出来,他为什么一定要开这辆车?”
为什么?
——“我查阅了先王几辆汽车的资料,只有这辆旧车是汽车机械钥匙解锁,其余轿车配置比较高,都是指纹解锁。”高北菱在那时就已经替她解答了。
冒牌货当然冒充不了哥哥的指纹,他只能选择一辆不是指纹解锁的车子了。那辆旧车的钥匙放在哪里,连王曼衍都不知道,说不定还是穆雅贡告诉冒牌货的呢。
王曼衍将抽屉收拾好,在办公桌后面慢慢坐下。她把秘书叫来,让秘书给她倒了一杯又浓又热的咖啡,她一口将咖啡喝完,感到好了很多,周遭那种负面的情绪——痛苦、悲伤、怀疑、嫉妒,像阳光下草地上的雾气消散而去。随后她闭上眼睛,思忖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出奇得冷静,她的思路令人惊讶得清晰。她不会感到悲痛,在得知哥哥已经死亡的那个夜里,她就已经把她的悲痛挥霍干净了,她只需要去考虑,如何——将计就计。
“我会比我的哥哥更适合掌控权力,我为我在此之前的多愁善感感到羞愧。”她自言自语。
天黑了。王曼衍将电灯打开,在办公室中来回踱步。高北菱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溜了回来,她这通电话好像是在跟某个行政部门确认一个审批效能的数字;见到王曼衍还在办公室里,高北菱不由吃了一惊。
“陛下,您没有去吃饭吗?”她挂掉电话,不太有把握地问。王曼衍觉得自己并没有流露出来什么不对劲,高北菱却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山雨欲来之势。
“没有,今天晚上不是很想吃东西,”王曼衍笑道,“怎么,你想要喝一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