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楼上下来,趴在大堂登记柜台上,睡着了。壁炉中的火苗灭了,我感觉很冷,但却沉沉地坠入昏睡中。
我大概睡了半个小时,A先生和穆雅贡一同回来了。A先生的双眼通红,像整整熬了一夜;穆雅贡似乎淋了雨,头发湿湿地贴在脸侧,一副不安的样子。
A先生说他很累,就上楼去睡觉了,穆雅贡帮着我把壁炉重新点着,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烘烤着她淋湿的外衣。
我们看着火苗,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天已经大亮了,穆雅贡才说道:“陛下的尸体,你们真的扔到悬崖底下了?”
我说:“是的。”
穆雅贡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很显然她要对我说些什么,但那些话最终没有出口,而变成了叹息。她从口袋里翻出一盒没有拆过的红钻石香烟,她正准备要将烟盒打开,忽然又顿住了动作。
她把香烟塞给我,然后说道:“北菱,很快你就要去皇宫报道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是特参,已经没有资格享用皇室特供的东西。”
我不解地看着她,穆雅贡躲避着我的目光。她和A先生都在躲避我的目光,我突然觉得我就像临神仪式上献给古神的祭品,多么圣洁、高尚,又是多么凄惨、众叛亲离。
“陛下既然已经死了,大家很快就会发现他失踪了,和我一块儿失踪的,”穆雅贡说,“陛下有继承人,就是他的妹妹。即使他没有立遗嘱,以我对公主的了解,她必定会登基成为国王。接下来,你要和首相联系,就任成为新的特参。”
“我不想去。”我坐在炉火前,打了个寒颤。
“不,你必须去。现在已经成了这种情况,我选择了和A先生回来,就已经再回不去皇宫了,你必须去,这是你的责任。”穆雅贡强硬地对我说,“你没有休息好吗?我建议你去睡一会儿,我得去洗个澡,我昨晚淋了雨,可能会感冒。”
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事已经明确了,我将成为祭品,独自跋涉在黑暗泥泞的世界里。那天之后,我就回了长敬,开始收拾我的行李。
2月20号,我带着姜琦返回瀑布宾馆,地眼社团中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都来到这里,就好像这个鬼地方在开一个什么商会一样。A先生在大堂里招呼大家,穆雅贡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大堂,指间夹着一根烟,但是她已经不再吸红钻石品牌的香烟了。
A先生对地眼社团中的其他成员说:“你们与小菱告别吧,她很快会去首都就任特参。”
大家像是送别注定成为烈士的战士一样与我辞别。我不记得和多少人握过手,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李玉倩、黄晓辉……他们说了什么,或者鼓励了我什么,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大家围着我,好像我是一种稀有的、马上就会灭绝的动物一样。
王欢衍的妹妹——王曼衍是在二月底即位的。发现王欢衍失踪时候,王曼衍几乎是立刻就掌握了国家大权。那段时间皇宫的情况想必动荡不安,远在瀑布宾馆的我对此并不知情。穆雅贡在抓紧时间——我是说,在古神和内疚摧毁她的理智之前——履行她作为我的老师最后的职责。
穆雅贡对我说:“你的君主是王曼衍,那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角色,她和她哥哥不一样,她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
在那个时候,我才开始关注王曼衍。成为新国王之前,她很少出现在各类新闻报道中。我翻看着报纸上王曼衍的照片,她长得和她哥哥很相像,不过正如穆雅贡所说,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我在瀑布宾馆逗留了一个月,直到四月份的时候,王国的内阁首相才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启程前往嘉安就任特参。
为了这番赴任,我做了一番准备,其中包括准备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准备一个手机用于工作上的联系和社交,另一个手机仅用于与地眼社团中的社团联系。
临行时,A先生给我写了最后一张便签纸,贴在我的行李箱上:小菱,你不必害怕,为了我们所有人更好的将来,你必须面对。勇敢一点,我永远在这里支持着你。
对于他给我留下的这句话,我一向是持嗤之以鼻的态度。我害怕吗?我胆怯吗?不,我只是觉得绝望而已。
从来没有人能真正看透我,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