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仰头望着天花板上镶嵌的一盏灯:“我在五岁那年就应该死去了。可是一眨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我不会让你死。”王曼衍站起身,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
她知道高北菱不信任她。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真的能从古神手中拯救高北菱。
……可她想这样做。王曼衍心知肚明,她想要拯救高北菱。
“我知道您的心意,尽管我并不配,”高北菱闭上眼睛笑了,“我会努力活下去。不过,您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我需要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王曼衍说,“之前的一切,也许是你没有选择。现在不一样,我会替你做出选择。”
她说出这番话,感到自己很霸气。不过看高北菱还是那般冷淡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觉得高北菱真的是不相信她能够力挽狂澜。
于是,几乎就是在同时,王曼衍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长敬,去见A先生。她不会像A先生那样,只敢派出傀儡传话,她敢于孤身去瀑布宾馆。为了高北菱,她当然敢。
***
作为一国君主,编造出一些理由独身前往边陲地区并不算非常容易的事,不过王曼衍还是做到了。
她几乎算是微服私访的,毕竟她这次去长敬的原因不值得被大肆宣扬……而且好像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她依然把高北菱安置在皇宫中,并派几名信得过的皇家侍卫看守她。王曼衍很怀疑高北菱是否能够策反这几名侍卫,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对高北菱却又怀有一种惊人的信任。
王曼衍独自登上北上的火车。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她利用大檐帽、围巾将脸遮了个严实。尽管如此,刚一上车,她就有种被跟踪的感觉。
其实那只是难以确定的一种直觉。王曼衍一路好几次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但无法发现跟踪她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存心要跟踪她的人也不会蠢到被发现。
她坐在火车靠窗的座位上,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她假意站起身整理行李,四处环顾。车厢中的人很多,包厢的门开开关关,总有人在进出,闹哄哄的,依然无法找到是谁在跟踪她。王曼衍不禁深刻思考当时改善铁路运输的转向经费都上哪去了,看来回来有必要召集内阁开一次专题会议,她怀疑有人贪污。
火车刚驶出嘉安市区,就下雪了。起先是如雨滴般小小的雪粒,不多时就成了大片大片的飞雪,伴随着冬日凛冽的寒风,沿着铁道纷纷扬扬铺洒而去,火车向北方疾驰着,不多时驶入山区,山丘、道路、森林已被覆盖了一层白雪。
王曼衍推开包厢门,在狭窄过道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抹去玻璃窗上凝结的雾气,看向窗外。
王曼衍一直在想高北菱,初见时她的笑容,还有现在她苍白憔悴的笑容。其实早在她第一次见到高北菱之前,一切事情就都已经开始发生了,她只是个迟出场的演员而已。
但是如何才能救高北菱?A先生会给她提供一些怎样的信息?这一次去瀑布宾馆,有可能也会是一个圈套。古神若需要祭祀,王曼衍自然是祭品,不过她没有听高北菱说过献祭的事情,哥哥的死也不是因为;看起来,更有可能是A先生想要和她达成某项交易。
火车行进重复单调的噪音与窗外千篇一律的雪景令王曼衍感到倦意袭来,冷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她倚靠着车窗,将脸埋在臂弯中睡着了。
朦胧之中,她看到哥哥,在夏日温暖的午后,盘腿坐在皇宫阁楼他的秘密房间的台球桌上,翻看着一本本的旧书。看到王曼衍过来,哥哥缓慢地从书中抬起头,他的脸色惨白,满脸都是血污。阳光迅速后退,黑夜降临,一条水势汹涌的大河从身边涌了过去。
“你决定了吗?”哥哥在问她。
“我后悔我接近古神,但我不后悔……我爱穆雅贡。”哥哥又说。
王曼衍想反驳,不,哥哥不爱穆雅贡,穆雅贡只是特参而已,他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但哥哥不爱她……哥哥不应该爱她。
梦中,王曼衍看到夜空放晴,无数的星星浮现,她试图找到自己所熟悉的北极星和猎户星座,却一无所获,那像是另一个时空的古怪的星系,像是哥哥放在储藏室中用水晶做的星系模型。
王曼衍忽然醒了过来,感到风从她的衣领中灌了进去,非常冷。手麻了,这使她觉得思维迟钝,她怔愣着起身,发现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点,站台上覆盖着茫茫的白雪,再向远眺望,也只有白雪覆盖的地平线。
王曼衍听到站台上有人在议论,大雪影响了火车运行,火车可能要在这个站点停很长一段时间。天色不是很早,她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第二天顺利到达长敬,内心不免有些着急。
早知道就不乘坐火车了。
两个头上裹着围巾的女人从她所在的这节车厢下了车,去站台的摊贩那里买东西。王曼衍盯着那两人,总觉得她们的身形十分眼熟。
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现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有被跟踪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