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彻看着他的目光似有不忍,道:“非但不是纯阳之体,且是极为罕见的纯阴之体……”
夏侯巽急切道:“所以……所以,我便不能修炼仙书了,是吗?”
嵇彻道:“若是强行修炼,怕是只能修炼到第五重,若是强行往下修炼,非但不能进益,且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不用嵇彻说,这半年以来,他修炼仙书第四重,无论如何都毫无进益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原本嵇彻不告诉他是怕他伤心,他认识夏侯巽这一年多来,夏侯巽的种种境遇他都看在眼里,他太苦了,家破人亡,身中剧毒,经脉尽毁……如今千难万险好容易恢复了经脉,还没修炼两天,便因为体质相克的关系,从此不能继续修炼……
以前嵇彻想着,夏侯巽虽然是纯阴之体,但还是能够修炼到第五重,等他修炼到第五重了,便有些自保能力,届时他再说,夏侯巽也能不那么伤心,可他却没料想到,夏侯巽整日无事,在床上闲坐瞎捉摸,竟然让他发现了端倪,如今被他逼问出来,倒是见他更伤心了……嵇彻悄悄看着他,十分愧疚。
夏侯巽听他说完之后坐在床边一语不发,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反应好似都变迟钝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自问这一生从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磋磨他?
夏侯巽心下恍然,不免自怨自艾起来,他幼年失护,被人送来白马山庄,后来义父被奸人所害惨死眼前,白马山庄也在一场大火里化为灰烬,护送蜃云图去晋国,路上重重艰险,眼看建康近在眼前,蜃云图却被他弄丢了,自己落下一身伤,长途跋涉去治病,医生死了……好容易千辛万苦治好伤,满怀希望的想要修炼……结果他体质相克无法修炼……老天爷为什么要逮着他一个人坑……
为什么,为什么他必须承受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他心中燃起希望,老天爷都要兜头给他泼一盆凉水浇灭……这一年来,他被无数人践踏,历经千难万险,到头来所求还是全部幻灭……难道他天生就应该被践踏,被轻视,难道他天生就是弱者,应该如同蝼蚁一般苟延残喘?凭什么!!!!
夏侯巽的太阳穴突突乱跳,他的眼眶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天命算个屁?!这世上的人是有高低贵贱,可凭什么他就应该做蝼蚁,任凭磋磨!
夏侯巽双目赤红,隐隐有入魔之相!
从今之后,他不信命,只信他自己,只信力量!!!他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只要他想要,就一定要得到!强大到将狗/屁命运踩在脚下!!!
嵇彻看他神情恍惚,眼含怨毒,突然心中一惊,刚要拍醒他,却忽见夏侯巽爆发出癫狂的大笑……
入魔之相!!!嵇彻心中暗道不好,闪电出手将他打晕,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将他放在床上,守着他过了一夜……
第二天夏侯巽醒来,便看到嵇彻坐在他面前,见他醒来,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夏侯巽眼神恢复清明,神色如常道:“阿彻,我无事,你放心吧。”
嵇彻见他不哭不闹,这般平静,反而有些担心,搜肠刮肚地想些安慰的话想要勉励夏侯巽。
忽见夏侯巽从床上坐起的,道:“阿彻,我饿了”
想吃饭,证明他心中还不是绝望至极,嵇彻拍了拍他的被角,道:“你等着,我去给他做。”
嵇彻走了之后,夏侯巽长出一口气,现下他心中反而平静。以前义父曾经跟他说,当一个人要做什么改变命运的决定之时,心中反而平静放松,没有丝毫紧张,如今他便是这样,当他决定要背弃天道的这一刻,他觉得十分轻松理所当然,像是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从此以后,他只要随心所欲,为自己而活!
他决定要修炼暗珠里的邪功,这世界上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代价,如果能获得强大无所畏惧的力量,心头血算什么,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天晚上,嵇彻入定之时,夏侯巽便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暗珠,用匕首刺入心口,献上心头血。
心头血滴入暗珠的那一瞬间,暗珠光芒大盛,凌空而起,夏侯巽捂住胸口,等着暗珠神功现世,顷刻间,猩红色的字密密麻麻凌空出现在空中。
夏侯巽捂住心口,一目十行浏览下去……怪不得天/衣教哪怕是屠谷也要得到暗珠,这里面确实记载着一部至上邪功。
这部邪功名叫《如梦令》,虽然听上去名字非常优美,但确是部凶残的邪功,记载的是如何利用人心中的贪嗔痴等心魔欲念的功法,练成之后,不仅能看到人的欲望,还可通过瞳术操控活人,甚至能用将死之人的执念操控死尸……
虽然这部邪功十分强大,但却非心志坚韧之人不可修行,因为要修炼这部邪功,要以自身心魔为引,因此需要修行者将自己心中的贪嗔痴念炼成心魔。
要将自身的贪嗔痴念炼化成心魔,并非易事,需要深入挖掘内心深处最不可示人的欲念和最不想提起的那些执念,通过特定的功法将此炼化。过程中的疼痛比拆骨重塑有过之而无不及,拆骨重塑只不过是□□上的疼痛,而剥离心魔则是重塑灵魂,稍有不慎便心魔滋长,走火入魔。
夏侯巽既然已经决定走这条路,哪怕是赔了这条性命,他也要一试,只是他的这个打算可不敢告诉嵇彻,否则嵇彻一定会阻止他!因此须得找个嵇彻不在的时候进行。
嵇彻每三个月便要下山去三百里之外的镇子上购买米粮,这一去一回要用三天时间,因此夏侯巽便决定利用这几天时间剥离心魔。
这日正好是嵇彻要下山的日子,夏侯巽看着他下山之后,怕他中途折返特地等了半日才开始剥离心魔。
这天是朔月之夜,夜黑风高,夏侯巽坐在云渺峰中间的巨石之上,将暗珠拿出来,开始剥离心魔,剥离心魔的过程中,不能有巨大的情绪波动,若是做不到,小则修炼有碍,大则危机性命。
他内视己心,许多他以为早就忘了的回忆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他以为他早就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但此刻出现在他心中的母亲却容颜鲜明,只是她躺在床上虚弱的咳嗽,而他当时只不过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婴儿,其中一个黑衣人将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他看到母亲留下了无能为力的眼泪,用手虚弱地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花盆,黑衣人将花盆摔碎,将里面的一张布拿出来,将他丢在一旁,扬长而去……她母亲艰难地将他抱在怀里,无助地大哭……
刚到白马山庄的时候,因为他是庄主的义子,得到他的厚爱,他被庄子里亲戚和门客的小孩欺负、殴打……
……
白马山庄那一夜的火光……
义父支离破碎的身体……
被漠北三狼追杀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如影随形的恐惧……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那些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黑气都被暗珠所接收,忽然!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他捂住心口,突然睁开眼睛,双目在朔月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猩红色的凌凌波光……
最后的最后,建康城外……永明寺中……他看到白一心出言调戏嵇彻……一时间,他竟然难以抑制那冲破胸膛的毁天灭地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