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来都来了,怎能半途而废?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玉折渊无需也不会知道。
闻岳又嗑了一些疗伤丹药,取出刚才被殷长离破坏的防御法器换上新的,掏出瞬移符塞在袖中,方便随时取用。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子时——离忘忧昙开花之时很近了。
因闻岳使出的“雷霆万钧”与殷长离最后的清场,忘忧谷谷底不见一人,愈加幽静而空空荡荡,走在其中,只能听见脚步的回声,整片山谷仿佛一块幽禁囚笼,没有蛙声虫鸣,只有寂静的风与无声的月光。
闻岳根据《异闻录》的记载,顺着月光与峡谷形成的“阴阳线”走,很快来到一处溪涧。
溪水泠泠,圆月倒映在水面,被粼粼波光绞碎成块块碎玉。闻岳又沿着溪边走了一阵,终于达到此行的目的地——呜咽泉。
“呜呜——呜呜——”
呜咽泉泉如其名,风过时,会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少女在哭泣。
相传呜咽泉为忘忧谷千泉之眼,只有满月之夜,找到月光切割的阴阳线与地平线的交点,才能发现泉眼。
而忘忧昙,正生在呜咽泉边。
闻岳想了想,来到溪边蹲下,捧起一把清水想要洗手净脸。
可他手上的伤口太多,血水冲不干净,闻岳便放弃了,足尖一点,飞身来到呜咽泉泉心。
呜咽泉泉心晶莹澄澈,正在涓涓冒着泉水。泉旁有一鹅卵石,三尺宽,正好呆下一个人。
闻岳在鹅卵石上盘膝而坐,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聚集在泉心,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只见月色从中天直投而下,透过山间罅隙光影变幻,化作一束皎白的光,投在鹅卵石与呜咽泉相交之处。
月光落下,泉水涌动,润湿的石缝之中,倏地冒出一根半透明的小芽。
这嫩芽色如水晶般剔透,又似冰种玉般自生光华。随着泉水的波澜微微颤动,仿佛迎风招展,庆贺自己再次获得了新生。
闻岳凑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小芽抖了抖,似乎一碰就碎,可它的生命力着实顽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长、生长,很快化作一株一尺长的花苗。
花茎纤细,形态优美,最顶端缓缓地吐出一个花苞,在闻岳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展开六层花瓣,直到盛放成最美的模样。
——就是此时!
闻岳探出手,一把握住了花茎。
“哐——”
冥冥中似乎有钟罄敲响,前世种种如狂舞飞雪,扑面而来!
他看见母亲伤痕累累,昏倒在台阶上,而那个女人趾高气昂地提着行李,转身走进他们的家门。
那个被他喊了十年“爸爸”的男人一脸漠然地扫向他,像是看一坨不要的垃圾。
“以后你和你妈过,少来烦我。”
哦,闻岳愣愣地想,他没有家了。
被第三者插足的婚姻仿佛一场笑话,他的母亲曾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甚至与人共侍一夫也不愿离婚,可那个女人不许,她人前一派温柔娴静,面对他与母亲的目光却恶毒到令人胆寒。
终于,她大获全胜,他们母子被扫地出门,开始了漫长的流浪。
“妈妈,你别哭了。”
“我会尽快长大,我会保护你。”
他一遍又一遍用自己的手温暖母亲的手心,鼓励她,陪伴她,想要把自己化作一束光,能够带给她一点安慰与救赎。
可还是不行。
母亲越来越沉默寡言,从一开始还会搂着他哭笑,到面对他也没有表情,宛如一具没有生气的木偶。
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开心呢?
直到十八岁那年,闻岳收到了来自重点大学的快递,沉甸甸的内心终于一松。
“妈妈,”他轻快地的推开门,“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母亲却没有应答。
她躺在床上,浑身僵硬,已经没有了呼吸。
最后一幕落在一把染血的小刀上——刀刃已经卷了,说明死者去意已决。
他终于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孑然一身,化作了一抹孤魂。
所以穿书也比呆在原来的世界好啊。
……
闻岳骤然睁眼,眼底一片血红,嘴唇动了动,喷出一口血。
忘忧者必先历遍忧愁,而浮生若梦……
那朵被无数人觊觎、差点让他送命的昙花,终于被他摘下,握在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