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点头,“对,没错,应该是九月初左右。”
厉戎眸色一动,想起下午胖虎发的那个档案。
对上了。
甘棠偏头看向他,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你继续说。”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事情似乎都解决了,外婆也开始像往常一样,给我做饭,陪我去公园,我都已经把那东西给忘掉了。”
甘棠接着说了几句,感觉有些口渴,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喝完后才发现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她记得她杯子里倒的好像不是茶水。
她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手中的杯子,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不就是……厉戎的?
她悄摸摸瞥了厉戎一眼,然后装作面色如常地将杯子放回原处。
很好,在想事情,看来是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厉戎确实没看见甘棠的小动作,他现在的脑海里像是铺满了一片片拼图,正努力得想把它拼凑完整。
还不够,厉戎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拇指,还差些东西。
正思考得入神,他耳边又响起了甘棠的讲述声。
“第二次听到游仙枕,就是在一个月前,在我外婆的病床前。她那时候已经病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可能她自己也有预感,所以那天早上,她唤我到床前,塞给我一个信封。”
甘棠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眼神有点儿放空。
“外婆她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厉戎紧盯着她,目光分毫未移,问:“她说什么?”
她说。
甘棠,帮我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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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
一个偷鸡摸狗的混混偶尔做的一件好事儿,会比天天做好事的更容易受到别人赞美。而与之相反的,做惯了好人的人如果突然做错了事儿,会让人更加不可接受。
甘棠不肯相信。
这个从小到大都教导她要与人为善,收养了一堆小猫小狗,爱文物爱国家成痴的小老太太,会犯什么错误?
她不会犯错,就像甘棠一直相信她不会离开一样坚定。
夏季的雨突如其来,下的人措手不及。
甘棠是淋着雨回的家,空无一人,她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白信封,上面贴着她最喜欢的牡丹邮票,面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甘棠收。
龙飞凤舞的,一看便知道是外婆的笔迹。
信封很薄,就装了一封信和一张照片,信是她的亲笔信,而照片……
甘棠抬眸,径直对上厉戎的眼睛,没半分闪躲。
“而照片,和你信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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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对话,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厉戎自然懂得,但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安安稳稳地回望向甘棠。
他在等,等她开口问。
只有问了,好奇心多了,她才更有可能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一半留一半。
周围似是安静了一瞬,沉默开始蔓延。
甘棠先有些沉不住气,她觉得自己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了,况且那厉戎看起来也不像是个笨蛋。
空气似乎都被这气氛影响,闷热了几分。于是她霍的起身,砰砰砰走向风扇开关,将二档扭向了最大的三档,一双平底鞋硬是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架势。
风扇的嗡嗡声变得更大,打破了些奇怪的氛围。
甘棠又走回位置,坐好,她终于憋不住了似的开口:“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作为交换,你能告诉我你的照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吗?”
厉戎微微笑开,“当然。”
他掏出手机翻了几下,递给甘棠。
甘棠不知所以地愣了两秒,伸手接过,手机上是个女人的照片,三十来岁的模样,长头发,正微笑着望向镜头,温柔又美丽。
“这位是?”
“我母亲,她叫沈怡,也是一名文物保护警察。”
厉戎母亲?
甘棠又低头看照片,然后抬头对比了一下。细看之下,两人好像确实长的有些相像。
厉戎看着她一系列的小动作有些想发笑,等她将手机递还给他后,才继续开口说:“她在九年前的一场事故中殉职,而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游仙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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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甘棠不同的是,厉戎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游仙枕这个词。
沈怡一手揽着他,一手翻着书,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俗中安得游仙枕,世上原须使鬼钱。
这句话厉戎从幼时听到长大,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也曾对他母亲相信这种传说中物品存在的事情嗤之以鼻,可也不知是接触文物接触多了的缘故,沈怡一直奉守着,对待文物记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
不过就算真的有这东西,沈怡她恐怕也没想过这辈子能亲眼见识一下。
前提是,如果没有发生九年前那桩案子。
“九年前,宜安县一座唐墓被盗,经调查是团伙作案,我母亲在追踪失窃文物时,不慎被那伙人从楼上推下,当场身亡。”
厉戎想,时间真是可怕,曾经以为死都过不去的事情,现在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
甘棠呐呐,不知该从何安慰。不过见厉戎面色如常,也就没好意思开口,毕竟两人也只是初相识而已。
不过接下来他的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变了脸色。
厉戎说:“你外婆当年勘探的,就是宜安县的那座唐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