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鹿松开握成拳的那只手,放在腿侧,江姜的声音再次传来,又坏又轻/佻,“真的?”
他不知道两个字的问题为什么要说得缠绵又悱恻,像钩子穿皮入骨,鼻息伴着轻/颤,空气中引起无端的波动。
周溪也笑,“假的!”
江姜的语气是早就知道的笃定,“周溪,拜托你换套说辞好不好,每次都这样。”
嫉妒像只被负面情绪喂养长大的怪物,林得鹿看着自己驯养不了它,反而一步一步成为它的忠实奴仆。
“林得鹿!”颜琅琅又叫,“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笑,雾气从眼底扩散到整张脸,“我只是在想篮球赛的事情,应该要早点给老师报名的。”
他忽然的松口答应,无疑是对颜琅琅刚才那句话最好的回音。
她脸红追问道:“你真听进去我的话啦?”
前面语文课代表催促大家在下课前交作业,林得鹿接过颜琅琅和杨青的本子,在转身之前含糊点了两下头,虽然他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跟篮球比赛有关的事情。
*
篮球比赛在一个周六下午举行,主战场还是梧南和十中的校队比拼,林得鹿只是当一个替补,在一名成员打完半场受伤撑不住后,才上去跑两圈。
中间休息的时候,两校拉拉队按照规定轮流上场,首先是梧南,比赛场地在学校举行,无论怎么说都是东道主。
颜琅琅站最前面,短裙短T,半截细腻白皙的腰引动一群更比一群高的欢呼尖叫,她冲林得鹿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却努力地做嘴型喊加油。
啦啦队呈三角排列,江姜站在队伍最右边的角落里,蹦蹦跳跳跟幼儿园小朋友学做操一样,每一个步子都比别人慢一拍跟不上。
周溪拿数码相机给她拍照。
他想起两人前些天发生的一场不小的争执。
放在餐桌太久的鱼有些凉了,菜汁凝成胶状,筷子一划,划成了两道边。
周溪比平常晚了好多,她笑着说了句抱歉,“不好意思,有些事情耽搁了。以后要那么晚我还没回来,你就不用等了。”
林得鹿没回应她最后一句话,端起碗夹了块鱼进她碗里,周溪爱吃的口味单调一致,没什么变化,“什么事?”
“就江姜——”提起这个名字,她连曾经不近人情的冰冷表情都温柔许多,“她让我陪她去书店,结果乱七八糟给我买了一大堆的练习册。”
“你不是不爱做这些吗?”他咽了口饭,咽不住胸腔酸涩。
周溪笑:“是啊,她自作主张真让人讨厌。”
“你那样子可没半分讨厌她。”林得鹿冷冷地放下筷子,他很生气,却知道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提起半边嘴角露出抹冷笑,林得鹿成心要拉上周溪跟他一起不痛快,“周溪,你是不是喜欢江姜了。”
她目光一紧,低头抓起筷子,“你乱说什么?”
“难道不是?”他笑,有点看不起她,“喜欢就承认,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你是不是不敢让她知道,你是不是怕你的秘密吓到她?”
“林得鹿!”周溪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空气变重往下沉,他们坐在对面却看不到彼此,比楚河汉界还要分明。
“江姜能让我开心,忘掉不开心的现实。但你呢?你拿我的性向一遍一遍提醒我,提醒我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想从泥潭里面爬出来,你为什么又要拉着我往下坠?”
因为……我喜欢你啊。
就是因为喜欢,所以心甘情愿一起痛苦。周溪是被命运的苦难扔到泥潭中去的,但林得鹿不一样,他自己愿意与她沉沦。
只要是周溪,只要她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泥潭地狱或者天堂,又有什么分别呢?
空气嗡地一声响,林得鹿道歉,“对不起,是我激动了。”
周溪笑,眼眶却被眼泪熬红,“我以为你懂我的,但现在才发现你根本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甚至连颜琅琅都不如,她的态度至少能让我感到舒服。”
“什么意思?”林得鹿忽然有种秘密被人看破的不安感,他和周溪最紧密的一层联系,就要被人分割断裂。
“上次在旱冰场,我跟她碰见了,无意中说出我喜欢女生的事情,颜琅琅根本就没在意。”她停顿几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或者颜琅琅喜欢你,在知道我喜欢女生,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后,开心先压过其他想法吧。”
那次对话最后怎么收场,林得鹿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周溪让他以后不用准备她的饭菜。
“一直麻烦你,我也不好意思。”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还存在麻烦了?
篮球比赛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后的事情,战况胶着,比赛激烈,最后梧南在自己的校园土地上终于捍卫住了尊严。
林得鹿逃开校长老师一系列冗长乏味的致辞,钻到教学楼后面的一排洗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忽然有人喊他名字,几分不确定,“林得鹿?”
林得鹿转过头,看到初中的老熟人——李诗颖。
她笑,“还真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