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惹人沉醉。但若换了郊外孤坟,便有种如泣如诉的悲郁。
那杏花随风雨飘落,落在地上,陷入泥沼,凌乱颓败。却依旧倔强的散发着淡雅香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冲淡了雨夜孤坟的阴森和荒凉。
“这杏树是皇后娘娘下葬的那日,老臣种下的。”
“母后生前便喜欢杏花。小的时候,母后常常会牵着我的手,站在回廊下赏杏花。还会亲手摘下花瓣做杏花饼给我吃。”
“阿姐也喜欢吃杏花饼,每次母后做了,总要叫人送出宫去给阿姐。阿姐也会带些宫外的小玩意交给小内监,让他捎回宫里给我解闷儿。”
那些在当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今回忆起来,竟弥足珍贵。他再也吃不到母后做的杏花饼了。
一国皇后,死后不得入皇陵,能在京郊之外有处坟茔,还是敏国公跪了三天宫门,楚和帝‘法外开恩’的结果。
这坟茔之后,还有一处无字碑,敏国公告诉他,那是当日刑台上被斩首的林傅两家人的埋骨之地。
楚和帝下令不得收尸,将尸骸暴尸荒野。敏国公求得旨意得以安葬林皇后,便趁机将尸骸收了。
本以为到得山间,尸骸必定会被野兽啃噬,只剩残骸遍地。却不承想,除却自然的腐烂外,尸身竟无一处损毁。敏国公着人将尸首与头颅拼凑上,竟一个都不少!
他喜极而泣,跪拜苍天,总算叫忠臣保得全尸。
林玉瑾满面泪痕,泣不成声,他重重的朝墓碑磕了个头,低哑的嗓音一遍一遍的呼唤着。
“母后,舅舅,阿瑾来看你们了。”
山风呼啸,在山谷里打着旋儿,空切悲鸣。雨势越来越大,落在泥土里,噼啪作响,凄凄切切,像是在回应着。
林玉瑾的身后,陆召带人押着一行黑衣人,刀锋在漆黑雨夜散发着嗜血的寒芒。
林玉瑾磕过三个头,目光倏然变得冷厉起来。他站起身,任由雨水冲刷着,小小的身影立在坟前,透骨悲切转化为满腔恨意。
“荣太后欺人太甚,叫我母后死后仍不得安宁,竟使如此下作手段,意欲掘开我母后坟茔,如此阴狠心肠,令人发指!”
如果不是这些人还有用,陆召肯定将他们千刀万剐了丢到山里去喂野狗。
林玉瑾深吸了口气,低低的笑了起来:“老妖婆还有什么阴损下作招数,尽可使来,本殿下接着。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来。”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也是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死在他们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早已将身家性命抛诸脑后。可林玉瑾那如恶鬼索命的声音,却叫这些专索人性命的夜里无常也抖了几抖。
身后被掘开的坟茔黑洞洞的,浩大雨势落在地上激起阵阵烟雾,在黑漆漆的洞口上飘荡。影影绰绰间,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窜出来,扯着他们的脚踝,将他们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么些年,这处坟茔敏国公一直派人在暗处照看着,再加之自林玉瑾渡江后,敏国公一直关注着京中动向。那老太婆是个疯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坟茔之地便加强了防范。也幸好他早有准备,否则被那老太婆掘了坟盗了尸首,后果不堪设想。
“赵大人,母后的尸首应暂时转移,这处坟茔再留人看守,以防那老太婆打林傅两家人尸骸的主意。”
尸骸太多,非一时能处理好。此时时间紧迫,只能暂且如此。
陆召道:“镖局的人昨日进京了,调他们来守吧。”
“那就有劳陆四哥了。”
“天快亮了,将这处恢复好,我们先回去。”
城门大开后,一辆低调的马车入了城。来人持敏国公府令牌,守门军士并未查看车里情况,痛快放行。
回到敏国公府,赵婉儿匆忙迎了上来,道:“殿下,祖父,房间已收拾好,请带皇后娘娘过去吧。”
赵婉儿年十一岁,是敏国公长子,时任翰林院学士的赵时之女。容貌清丽,举止有度。林玉瑾入京后便一直住在敏国公府的偏院,与这位赵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赵婉儿知他们夜里行动,也早早依照敏国公吩咐,布置灵堂,暂将林皇后尸骸存放在此处。灵堂上除林皇后牌位外,还有林晏夫妻,傅则夫妻之灵位。后排是林氏族人之灵位。
林玉瑾沐浴过后,换上孝服,跪在灵位前,替枉死先辈守灵。
“殿下,林将军已到通州了。”
林玉瑾冷肃的面容在得知此消息后,方才展颜一笑。
陆召又道:“沿途遇到行刺,好在没出什么危险。”
林玉瑾小脸一沉:“贼心不死。”
林玉致如此招摇的将身份表明,自然叫各方势力胆寒。刺杀者也不外乎直接或间接参与六年前旧案的人员。
当然,也有那蠢货自以为高明,却活生生将把柄送到了林玉致手上。
林玉致掂着手里的腰牌,笑容阴冷:“蔡家女,还是那么蠢。”
这一波刺客是蔡雍之女蔡柔派来的,都是蔡家养的死士。蔡雍不可能把精锐死士交给蔡柔,是以这波刺客的业务能力就差了那么一点儿。也是这差的一点儿,叫林玉致给活捉了。
傅辞冷笑一声:“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