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莺语入宫以来,爱做的事其实只有两件,一是逗弄自家猫儿,二是避着当今皇帝。
平治帝年纪轻,又是仓促登基,根基不稳,诸事未定。
在平治二年,宫廷广招秀女,这后宫充盈了许多,但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打从一开始皇后和贤惠淑德四位正妃就是定好了的。
皇后是当今朝堂宰相,文官之首唯一千金,京都名女,以聪慧才气闻名。
而其他四妃家世也是各有来头,苏莺语是江浙两省总督的小明珠,她爹京官出身,现在是正二品大官,掌辖江浙一带繁华无边。而地方势力疏远中央,势力盘根错节,这名义上的江浙总督,实际上说是管着了中原南下六七个省也不为过。
若是说苏莺语的爹掐住了地方的军事,那性格张扬的惠妃父亲就是掐住了皇城命脉,这宫城禁军,皇城金吾卫,大梁王朝的半边军事兵权都还存在她父亲神龙大将军手中,神龙大将军贵为开国重臣,三朝元老,惠妃这般出生,素来也是以飞扬跋扈在京中闻名。
惠妃德妃身份便稍有次之,但亦是当世才女,重臣千金。
这偌大的后宫,论那争宠一事,左右不过这几个身份赫赫的娘娘互相算计。
可这竞争后来还自己少了一个,苏莺语从不争宠,也从未被宠过,对后宫妃嫔避之不及,对平治帝更甚。
别看她在那永乐殿过得奢侈闲适,左右不过是因为命好,爹好,身份特殊,皇家不敢薄待了她。
对于一个妃子,千古不变的自我修行是夺得帝王宠爱,苏莺语三年来不争不抢,起初是自己推脱装病,他人乐见其成,后来便也不乏有心人故意设计,以至于现如今苏莺语不过是匆匆见过平治帝几面,交谈没几次,侍寝更是不可能的事。
这事走漏出去,都没人会相信。
淑妃的永乐殿内一干宫女太监每每叫苦,想的都是他们娘娘多清纯干净,美貌善良,胆小好欺?被其他几位娘娘联合压着,在平治帝面前连话也说不上,连面都难见到!
可不知今日怎么遭,日常来散步御花园的淑妃娘娘竟是偶遇了平治帝。
莫名其妙就撞了大运。
适时正逢云销雨霁,苏莺语身形亭亭,珠花簪子上滞留几滴雨水,脸蛋白嫩,因为轻微的散步,两颊泛着粉红,眼眸水灵通透。
但那站姿却笔直端正,没有一点忸怩,神态自然,不惊不喜。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两种情态揉在了一起,竟是一般奇妙。端的是清纯小百花,人间美芙蓉之态。
平治帝立在原地,懵了几秒,而苏莺语这方,也是懵的。
倒不是苏莺语本人木讷,是她的一干随侍们皆是呆若木鸡,这,这是陛下啊?!
那人穿着一身精致修身的明黄龙袍,身形颀长,冠发严整,神态表情都一板一眼。而他身边却只跟了内府总太监陈总管一人,论阵势还不如苏莺语这个妃子。
平治帝是嫡长皇子,降生便是真龙瑞儿,立为太子,而后在五岁被废,十岁又恢复正身,十五岁犯了大禁被贬为庶人,十七岁却安稳登基,也不知这中间是发生了多少事,才磨成了他如今这副样子。
沉闷严肃,不苟言笑。
他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妃子,熟悉的是名号,陌生的是脸貌,苏莺语受着平治帝的打量,忽而微笑,福了福身。
“臣妾苏莺语给陛下问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莺语带头,随侍的宫女太监立马跪下磕头行礼。
初春的雨尚还冰凉,御花园这由青石砖铺设道路的地方,膝盖与地面一接触,寒意瞬间就漫灌进身体。
“平身。”平治帝的回应的话来得也快,他的声音低沉有余,却还带着些青涩。
满打满算,平治帝今年不过刚入戴冠之年,虽说这冠礼早在他十五岁时就行过了,就连天子发冠,他也戴了三年。
便是因为这些,人们常常忘记这还是一个少年皇帝。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宫人一齐谢圣。
“谢陛下。”苏莺语又福了下身,也站回了身子,应有的礼节无不到位。她温顺地垂着脑袋,因为挽着高发髻,就露出了一段雪白脖颈。
苏莺语是那种小鸟依人的体型,穿着特意设计过的宫鞋也依旧比别人矮半个头。
而平治帝则正好与之相反。从他的视觉看苏莺语,脸庞只见三分之一,奶白的肤色,细腻光滑,睫羽轻颤,鼻翼翕动。
“淑妃苏莺语。”平治帝语气平静地说道。
“臣妾在。”这边又是一番福身行礼,声音柔软,微笑甜美。
“嗯。”平治帝多看了她一眼,眸底黑幽幽一团,淹盖了未明的情绪,转身便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而一直睡在宫女小芙怀里的白猫此时却睁开了眼睛,紧紧地望着平治帝离开的背影。
“娘娘。”
待人走远,才有人出声唤苏莺语。
“今乏了,缺兴致,改明再逛吧。”苏莺语这般说到,脸上笑意淡去不少,只眉眼依旧弯弯。
……
却说这深宫另一头,皇后居所椒兰殿里,正接待着一位泼辣的娘娘,惠妃赵渃。
惠妃祖上几代皆是武将出身,都为大梁难得的将才,而这贵妃娘娘从小的教育便颇有不同。不学女红,不学女经,比起一般女子可谓传奇,且也活得更潇洒自在。
按这般说,她合该长成性格豪爽的人。偏生有个小气娘亲,骄纵惯了她,也让女儿完美继承了自己,气性小,记仇,呲牙必报,锋芒毕露。
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