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善雨城脸上的微笑收敛起来。
“那你在担心什么?”
善雨城重新看向他,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终于道:“我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祈哥跟他四目相对,那双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问:“为什么?”
祈哥身边有一群好兄弟,学习好的,大家一起上H大,未来一起闯荡星辰大海,都是早就说好的。
小学时,善雨城悬梁刺股,连跳两级,就是为了跟祈哥做同班同学。
然而,现在……
“因为……”
善雨城的眸光晃了晃。
夜风带着大海的腥咸味,从他和祈哥的脸颊间穿行而过。
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音乐声,吵嚷声,欢笑声,打碎东西的声音。
鲁迅先生的确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善雨城的脸色变得冷漠疏离起来,他早就想好的那些借口,现在面对着祈哥,却很难说出口。
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他准备出国的真正原因。
不想再跟祈哥读同一所学校了……
不想再每天看到他了。
不想再被他不经意间揉一把头发,揉碎了心神,可看他转头又去跟别的男生有说有笑。
不想再在他跟别人玩斯诺克兼谈事情的时候,自己无法参与,只能假装喜欢玩狼人杀,也不知道他跟别人谈的是什么事情。
不想再在体育课结束的更衣室里,忍不住看他的身体,然后在罪恶感中疯狂扼制自己的欲念。
不想无论跟他去哪里,都是一群人活动,偶尔好不容易可以二人独处,多半没多久就会被其他人插.入打断。
不想走在他身边,想牵他的手却不能,想抱他,想吻他,想……
想什么,也不能做。
小时候,善雨城写的字不好看,照着祈哥写的毛笔字练习。
有一天学校午休时,他正练到《诗经》里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忽然一个人影停在他面前,手扶在他额堂,往上推了推:“坐直身体,别近视。”
那手指的温度,一下子从额堂温柔到了他心底。
善雨城还没抬头,听到那人的声音,嘴角就不自觉浮上微笑,把身体坐得笔直端正,抬眸望向他,很乖地问:“我这样够直吗?”
“很好。”祈哥的手滑落到他的肩膀,然后翻了翻他练的字,随口问他,“你怎么这一句抄了这么多遍。”
善雨城半开玩笑地对他说:“因为想把这句抄好了,裱起来送给你。”
“为什么送我这句?”
听到祈哥这个问题,他一下有点莫名的晃神,还没考虑好就脱口而出:“因为这一句,可以代表我对你的心意。”
话落之后,空气突然安静。
善雨城瞬间就感觉不对劲了。
祈哥不会不知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讲的是男子在城楼上等候他的心上人的殷切心情。
他瞎说了啥啊。
“……”
几秒之后,祈哥掏出随身带的消毒湿纸巾,擦了擦弄花小男孩脸蛋的那一抹墨痕,然后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回答他:“我对你的心意,也是这一句。”
“……?……!”
从那天起,到此后很多年,祈哥回答的那一句话,被年少懵懂的他藏进心里,消化了无数次,遐想了无数次。
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抽出绿叶……
后来,他练好了字,真写了一幅裱起来送给祈哥。
不过内容是诗经里的另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我对你的心意,现在长成这样了。”
个头正在疯狂往上蹿的善雨城,送字的时候对祈哥这样说。
“成长得不错。”
当时比他高的祈哥,看了看他的字,手里揉他的头发,道,“打比赛都要你当中锋了,以后可别长得比我都高啊。”
善雨城特别喜欢被祈哥揉头发的感觉,很舒服。
而且据他观察,虽然身边朋友无数,但祈哥基本上只揉他一个人的头发,他小时候的发色更浅更金,祈哥原话说,颜色像他见过的最美的金色沙滩,太漂亮了,就让人想把手插进去好好搅一搅。
意识到揉头发是祈哥跟他之间的专属互动之后,善雨城更加享受。
“当然要比你高了。”
善雨城笑得很开心。
那个时候,他模糊地以为,他明白祈哥一语双关的意思,祈哥也get到了他诗句里的两重含义。
东方人的古老诗句是如此含蓄,思无邪,没有人说Iloveyou,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他学了更多古老的东方诗句,直到他声音开始变得低沉,喉结开始凸出,肩背开始宽阔,对他人想法的洞察力也逐渐提升,越来越明白身边的一个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搞不明白祈哥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喜欢他,那为什么他一次次在超越朋友界限的边缘试探,祈哥都没有给他正向回应。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对他那么用心地好?
那些时不时对他的格外亲近和交心,到底算不算暧昧?祈哥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他跟祈哥那些其他好兄弟不一样,他并不是富家子,是靠特优生的名额才能跟他们上同一所高中。他人生的终点只不过是这些豪门子弟的起跑线,祈哥这个人,怎么会平白在一个价值不够高的人身上付出太多。
祈哥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有一天,朋友们闲聊时,话题提及古今中外的战争与战略,善雨城仔细地听了祈哥说的话。
那天晚上回去,他躺在床上复盘,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