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梨原本与狄夫子说好?的讲课因书院放假推迟,开年没过?多久就是二月,八月的秋闱风声已经从吏部礼部大人们口中透了出来,和江衡云说的一样,是并科考试。
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到四处在抨击女?子并科。有街头赖皮闲汉说女?子进去还不知怎么样呢,读书人文雅些,只一味说着祖宗规矩,在茶楼花楼里流出的诗词歌赋里不乏贬低之语。据说有人惹了花楼姑娘们不喜,骂的最凶的那个想去寻欢作乐却被丢了出去。
敬文二十年二月的县试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乡试前的三科童子试从设了女?子恩科后?,就是男女?并试。往年酸儒们还不觉得?什么,眼中都是轻蔑自?傲,毕竟女?子恩科选的人远远少于正式科举,就算在童子试考得?再好?,在恩科里也难以出头。然而今年连科举都并试了,书肆和私塾里,对女?学生的排挤急剧增多,若不是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专门增加了巡城的队伍,群英书院副山长和国子监祭酒也站出来说了“文无第一、下场见分?晓”,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端。
虽然恶性事件拦下了,但?言语和冷暴力却不少见,一时间今年要下场的女?学生们都铆足了劲要出人头地,连还不到下场应试水平的初入学蒙学班里都透着紧张气?氛。而到了下场年纪、甚至要备考秋闱的两个学舍连科举之外的科目学习都停了,一门心思备考起来。
司梨婚后?的第一堂课,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始的。
膳食科的大厅如今与书院一侧给厨艺学子们准备的院落打?通,讲台下正经的女?学生和厨艺学子泾渭分?明,虽然被安排着坐在一起,但?还是没有交集。一拨人在看?书背诵,一拨人却是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桌上的厨具,生怕碰坏了什么。小雀在背书的人群中是个异类,刚帮忙发?完厨具,抹了把汗就仰着头冲司梨笑。
狄乐语先开了口,“厨艺基础由今年新请来的司夫子和我?一起为大家讲授,桌上的是《厨艺入门》,两人一本,不认得?的字可?以请教身边的同窗,离开后?不可?以带走。”
没有多余的介绍,在群英书院,他们只有共同的身份:师生。
司梨笑着和小雀眨眨眼,接上了狄乐语的话,“当然,厨艺不好?的也可?以请教同窗帮忙,今天,我?们从削土豆皮做起。先做好?的,可?以来台上演示,并且拿你削好?的土豆做一盘土豆丝哦。”
大宁美?食国度的名声不是盖的,但?对于尚读蒙学的孩子们、尤其是家中起码有些薄产的孩子们来说,烧火削皮向来是不用自?己动手的。——真?正家贫的人家一般会跳过?蒙学,入学前一个等级的学舍,蒙学更像是为了成绩更好?读的预科,有无均可?。
膳食科向来以讲故事和吃吃喝喝为主,学做点心小吃,多的活也是由小厮做的,大厅里众人听着司梨的话,有人动了起来,有人脸上露出了迷茫。
“欸,不对不对,要先洗土豆。”
“小心切到手了!”
“书上说,要贴着皮一点点……啊!”
差点切到手的孩子被司梨提前救下,脖上挂着玛瑙多宝圈的小姑娘一扁嘴,将?削了一半皮的土豆扔了出去,“我?不要吃这个!这是猪食!”她旁边的女?孩是厨艺学子,本想拉着小姑娘安慰,闻言尴尬地站住了:土豆虽然是猪食,但?贫家谁不是偷偷在吃呢?
司梨板起脸,“去捡回来,不可?以浪费粮食。”因着蒙学孩子年纪小,她没有责骂。
时下尊师重道的气?氛还是浓郁的,小姑娘含着眼泪一步步捡回了沾了灰的土豆,放在同桌打?好?的水盆里胡乱洗了洗,才吸着鼻子道,“夫子,洗好?了。”
司梨接过?土豆,拿上了前台,只掉了一块皮的土豆上面还有没洗干净的土,她按着土豆,手中的刀放缓了速度,贴着土豆几下削过?,皮就都掉了。
“哇——”
过?去也有厨子受邀来做讲师,但?大多炫技,学生们只看?到了快,其中的敲门却一点都没看?到,这次自?己尝试后?看?了司梨的演示,明明夫子做起来很简单,自?己却做不到,发?出的惊叹声比过?去真?诚得?多。
“猪食怎么了?土豆亩产三千斤以上,万一饥年就是救命利器。而丰年里它的亩产也刚好?让价格低廉,不是正好?拿来给你们练刀工?”司梨状似不经意间提起亩产,台下的小姑娘们又是一阵惊叹。
不少蒙学班的学生家中都有在朝为官者,能被送来读书,起码的政治敏感性是有的。他们只知道这个东西难吃,却不知道它能做到如此救人救命之事。
司梨没有让高大上的思考占据他们太多时间,见大多磕磕巴巴削好?了土豆皮,有的干脆给同桌吹彩虹屁全权交给同桌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略掉,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刀工的练习相当枯燥费时,司梨这样靠系统的怪胎注定是少数,好?在学生们的座位都是经过?安排的,由厨艺学子一对一帮扶,一堂课进度并不慢。新入学的厨艺学子们虽然可?能不认字,但?削皮烧火的事都是经过?入学考试检验的,加上又有味觉或嗅觉天赋,虽然可?能没摸过?锅铲,但?一堂课下来,在她们的帮助下,打?破了蒙学班小姑娘们的界限,渐渐熟悉了起来。
……就是要忽略掉被玩上头了的小姑娘挥舞锅铲折腾出的花式惨案现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