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兜里揣着那张便利贴,好像揣着一块火炭，能把手烫出泡的那种。路上迎面有同学跟打招呼，都只会呆呆地点,在兜里把罪魁祸首攥得死紧,生怕被人发。
——粗浅的中文语感并不妨碍察觉到两句中文情话中透『露』出的暗黑气息。
别人的情话或许能招来爱情,但两句只能招来法医。
小『操』场上仍旧有两班在打球,今天四班没上,球场上一方还是十二班，另一方谢澜不认识,但打扮上看几乎都能跟十二班草哥划为一阵营。一走一过随便瞟几眼,两班□□味很足，盖帽都是嘭嘭啪啪地往地上砸,体育老师今天请假,场球没人计分吹哨，随便肢体冲突,场边观众动不动就集体“吁——”一声。
与之对比,四班猫鹰们画风迥异，没人去球场凑热闹，人手一支冰淇淋,三两一伙在附近散步绕圈圈。
谢澜穿过旁边的林荫路，终找到窦晟。人就坐在食堂门前的水泥斜坡上，手里拎着两支冰淇淋,长腿一屈一伸地正放空。
看到谢澜，扬起笑脸,拍拍身边的空地。
“等你好久，冰都要化。”窦晟把其中一支紫『色』包装的“葡萄冰”递过来，谢澜说声谢,撕开包装咬一口。
纯冰，一点『奶』都没有，在英国来没吃过不带『奶』的冰淇淋，入口很清爽，有点上瘾。
窦晟『色』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仿佛什么没发生过。笑眯眯地含着冰看不远处那场球，过一会啧一声，“不太对啊，十二班和文科九班好像有故事。”
故事？
谢澜跟着瞅一眼，刚好看到陈舸和一大块男生嘭地一撞。
陈舸看着瘦，但是那种经过锻炼的精瘦，在体型碾压下愣是没吃亏，向后坐摔手还撑一下。但对方就比较惨，直接侧着滑出去，胳膊磨红一片，场边又是一片哄声。
谢澜看着有点揪心，但窦晟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举着冰淇淋打哈欠。
“你回教室么。”窦晟问。
谢澜闻言犹豫两秒，还是把那张荒唐的便利贴掏出来，摁在腿上。
窦晟一愣，没忍住乐，“还真回教室啊？么快就被发，我还没来得及录下你的反应。”
谢澜瞟一眼，“胡秀杰答应把检讨留在我，我本来回去送东，一看教室没人还吓一跳，都忘今天还有体育课。”
自我感觉解释还不错，语境不算刻意，又能让窦晟不多。
窦晟果然只是点点，笑说，“不是要示范正确的情话整蛊方式么，学到吧，你翻译的那些压根没有任何精攻击力，只有土味情话才是最强的。”
土味情话。
汉语太精辟，简简单单四字，概括谢澜方才看到几行小字心里万马奔腾的复杂心情。
无语一会才道：“能不能搞一点不土的东？”
窦晟淡淡地笑，“就是要打破你精上的舒适边界，不然硬核中实录怎么办？”
“你还要把素材放期末视频里？”
“对啊，不然我搞它干嘛。”
“……”谢澜面无表情，“视频火，记得打钱。”
“都是你的。”窦晟笑着说。
窦晟向后一仰躺倒，惬意地闭上眼。阳光透过食堂门口梧桐树的树叶在脸上打下两亮亮的光斑，许久低低问道：“你累不累？两天辛苦，晚上回去早点睡觉。”
谢澜嗯一声，忍不住打哈欠。
刚要跟窦晟一起躺，右耳忽然被塞一只耳机。
是草地交响乐视频，刚刚拉到《龙猫》那支曲子，悠闲欢快，很让人放松。
窦晟左耳戴着另一只耳机，闭着眼睛说，“好困，一起睡一会。”
“嗯。”
谢澜听着耳机里小提琴的声音，又依稀中分辨出属窦晟那几形单影只的音符。向后一仰，躺在窦晟身边，不知为何忽然到夏天趴在一起晒太阳的两只猫。
大猫，二猫，当窦晟随口打比喻，但还挺传的。
谢澜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躁，只要不去窦晟刚才说的“我有喜欢的人”。
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刚刚吃过冰的嘴巴里还很凉，带着一丝丝甜甜的余味。
“谢澜。”
窦晟忽然开口，低声叫的名字。
谢澜睁开眼，“嗯？”
树叶间隙撒下来的阳光有些刺目，偏过，看着窦晟的侧脸。窦晟的轮廓很英挺，线条分明，皮肤白得发光，将那双黑眸更衬托得宁静深邃。
窦晟目视上方，轻声说，“冯妙的字条没署名，但应该不是第一次，前两周我就总在书桌堂『摸』到曲奇什么的，估计是她。所以我刚才跟她说清楚，她挺开朗的，应该不会别扭太久。”
谢澜怔一会才呆呆地哦一声。
跟说干嘛。
觉得窦晟人挺奇怪，要说跟交心吧，但却来不对提初中之前的事——就是那段戴佑车子明们都知道的“触底反弹”的往事。但要说只把当普通朋友，却又做什么都带着，甚至谢澜隐隐觉得，窦晟在跟处的间比跟车子明那些人都多得多。
“以后要是再看到别人来递纸条，塞情书，送礼物，反正就是那些事，麻烦直接帮我扔掉。”
窦晟说着又闭上眼，“怪麻烦的，眼不见心不烦，谢。”
谢澜愣一会，“认真的么？连谁送的你都不考虑下？”
“不考虑。”窦晟拒绝得很果断，停顿片刻后又说，“我大概已经有一喜欢的人，除，别人都不考虑。”
谢澜心跳一顿。
听见自己有些紧张的吞口水的声音。
“谁啊，我见过么。”
“许见过吧。”窦晟忽然扬扬唇角，但笑意只停留一瞬，很快又小心翼翼地藏好，只淡淡道：“一冷门的公众人物，不过早就淡出大众视野，说你未必有印象。”
“？”
谢澜一下子坐起来，“你认真喜欢、为她拒绝掉一切表白的人，是明星？”
窦晟张张嘴，“啊。可能算不上明星吧，但确实有作品，还是非常不错的作品。”
谢澜感觉自己的脸瞬间变成小电视，屏幕上问号排着队飘过去。
有毒吧。
靠。
哭笑不得，“你算什么喜欢啊？”
“算的。”窦晟闭着眼睛，语气低低的，但却很笃定。
可能是谢澜认识么久以来，听说过的最认真的一句话。
“以前只是觉得有些精上的羁绊，但在越发确定，我很喜欢。”
谢澜：“……”
随便吧，没法交流。
暴躁地又躺回水泥地上，快落地才突然意识到不对，动作太猛，后脑勺恐怕要遭殃。
然而没有，自己往回刹刹，且落地，窦晟伸手用手掌垫的后脑勺一下。
窦晟的手掌骨架偏大，和身是成比例的。平看着纤瘦，但躺下去感觉是软绵绵的。
的后脑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窦晟的五指。
窦晟淡笑着说道：“跟你说你不懂，但别瞧不起我的喜欢，不然我会有点不兴。”
谢澜愣一会，“那你觉得你和她有可能么。”
次窦晟沉默很久。
久到谢澜以为不愿意面对问题，才低声说，“我人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可能的，只是目前还没表出太大的可能『性』罢。但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人挺招人喜欢的，说不定有一天，突然起一阵风，把云都吹开，人举观月，发月俯身望人。”
谢澜沉默片刻，“说人话。”
窦晟说：“会深深地爱上我。”
谢澜：“……哦。祝你好运。”
不知为何，听到窦晟说喜欢的是明星后，谢澜突然觉得没那么躁。
关键是不切实际，窦晟人到脚就俩大字——离谱。
微风徐徐，谢澜闭着眼，好像真的睡着一小会。
是□□场上突然响起的叫骂声吵醒的，睁眼光线没怎么变，估『摸』着就是短暂地睡着几分钟。
窦晟的手甚至还垫在脑袋底下没有缩回去，但窦晟人已经坐起来，被枕着一只手牵连着，没坐太直，蹙眉看着篮球场上。
篮球场上，十二班和文科九班两伙男生干起来，球赛暂停，两班人口吐芬芳，场面当恢弘。
打球的那几连打带踹，剩下人拉扯着自己班的同学。草哥就是最主要被拉着的人，两肩膀被摁住往后拖，但下身在空中腾飞，飞起两脚踹在文科九班中锋身上，摁摁不住。
陈舸在里面，被摁着，但没太挣扎，仿佛只是一被支配的工具人，巴不得早点领薪水下班。
谢澜对着『操』场上的战况懵好一会，又下意识扭看向窦晟。
窦晟依旧平静，似乎并没有上去的意思。旁边林荫路上还站着几四班的男生，其中一人在手机上打字。
没一会，温子森小跑着把胡秀杰带来，身后还跟着四保安。
“都停下！”
“停下！住手！”
“蹲下！抱！”
几嗓子不是胡秀杰喊的，而是那群保安，们拿着保安棍把人群分拨开，成年男人的吼声很快就让场上安静下来，而后九班十二班带闹事的那几蹲下。
保安喝道：“干什么！你们是学生！校内打架，还有没有王法？”
一女生在场边喊，“讲讲道理啊，文九打脏球啊！”
话音刚落，她就被九班一伙男男女女“吁”。
“到底是谁打脏球啊，赢不要命，要不要调校园监控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