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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交心(1 / 2)


那传话的公公年纪不大,是个老实人,他把外面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进了寝殿。

褚弘皱着眉,他这边刚发落朱胜有,那边褚赫就找上门来求情了。

诚然,他们是表兄弟,但平日里也不见关系怎么样,褚赫兢兢业业地想讨父皇欢心,是绝不可能长期跟朱胜有这种纨绔货色混在一起的,但他还是来求情了。

还能为什么,他舅舅拜托的呗。

想到成国公,承兴帝脸色就不太好。

他喜欢贵妃不假,不代表他连贵妃那野心勃勃的娘家也喜欢。褚赫这些年跟朱府走得越来越近,甚至跟他舅舅比跟父皇还亲,这叫承兴帝怎么能没有想法。

再者,成国公让褚赫来求情,褚赫不可能不询问事情经过,他既然知道自己长兄被羞辱,不为长兄说两句话,反倒替一个口无遮拦不敬皇室的外家人求情,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压下一肚子怒气,面上维持了平淡:“来人,立刻把二皇子带回庆居宫,禁足一个月,每日抄书十篇。”

他想了想,又觉得气不过,继续道:“大皇子禁足王府,同为一个月。”

小公公尽职尽责地下去传话去了,承兴帝这才整理衣襟,准备上朝。

他出去的时候褚琰还在跪,承兴帝脚步一顿:“叫你回去禁足,你在这跪着干嘛?”

褚琰垂首:“我把父皇气到了,想来哄哄您。”

承兴帝:“……”

皇帝气冲冲地走了,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赶褚琰走,两人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半天,最终得出结论:陛下也没说让安王立刻回去,还是别管他了。

于是等承兴帝下朝,就看见褚琰还在那直挺挺地跪着。

他发现这小子最近跪上瘾了,身体好了以后,不仅开始折腾自己,还来折腾他这个做父皇的。

承兴帝脚步走到寝殿门内前时一顿,到底是回头,招了褚琰进来。

褚琰有些摸不准承兴帝此刻的想法,正打算厚着脸皮继续跪,便看到宫女端着一碗药进来,恭敬地放到了案前。

褚琰开口:“父皇哪里不舒服?”

承兴帝眯着眼看他,随口道:“脑袋疼,被你气的。”

褚琰沉默了一下,大着胆子上前来,拦住了正要替陛下试药的梁冶,自己端来喝了一勺。

末了道:“有一味药我认得,是治风寒的药。”

他也算是久病成医,一来这个世界就被灌各种药,想不记得都难。

承兴帝见他换了勺子打算喂药,直接端过碗,一口气闷了下去,又给梁冶使了个眼色,大太监把空碗端下去,又带走了殿内服侍的人,关上门守在门口。

寝殿只剩下两个人,一时安静。

褚琰到下面老老实实跪着,听见承兴帝问:“你还想做什么,朕以为你是真有孝心,欲为朕解闷放松,谁知却让朕看了一场好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为那柳岐出头,故意设计,现在好了,朱家老三已经成了庶人,你可满意了?”

褚琰心想:怎么听着还怪委屈的。

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道:“儿臣的王妃受辱,儿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所以就连朕都敢算计进去?”承兴帝冷笑一声,“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起初天真懂事,短短几个月倒学会了这些伎俩,朕怜惜你处处依你,就只让你学会了利用朕的宠爱吗?”

“儿臣知错。”褚琰轻声道,“儿臣行事糊涂,事后心里不安,想父皇本是烦心事所扰,却欺骗父皇,令父皇烦上加烦……乃至染上风寒,儿臣……心里过意不去……”

承兴帝静静听着,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比起下面几个没心没肺的弟弟,褚琰起码还知道关心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关心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开脱了。

承兴帝心里起了几分疑心,明明没那么生气了,却不禁话语尖锐:“你欺君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过意不去?你为你的王妃出气合情合理,可哪怕你将他打一顿,也比借朕之手强。你想什么朕清楚,你自己动手,便叫他占了理,事情一旦闹开了来,朕都没有道理偏帮你,你是防着朕、怕朕不会为你出头反倒罚了你?还是非要让朱胜有背上罪名不能翻身,才能消你当年受辱之仇!你既然怨他至此,是否也在怨恨朕!”

这话重重地砸下来,连门外听到动静的梁冶都抖了抖,心想大殿下这是何必呢,回去关个禁闭指不定过一段时间陛下气就消了,非要守在这里,这不是逼着陛下撒气吗?

褚琰心中倒是镇静,甚至能让自己瞬间带入原身的角度,以一个心思直白渴望亲情的少年被濡慕着的父亲怀疑指责的反应来面对承兴帝。

他用怔愣的目光望了陛下半天,又狼狈地低下头去,眼神里多了几分惶恐和落寞,半晌后他仿佛恢复平静,唯有垂在身侧的手还有些发抖。

他面上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儿臣讲句真心话,儿臣自恢复以来,常想起那往日,若说不怪爹娘狠心,连我自己也不信。”

承兴帝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我一受委屈便想去寻爹娘,以为我只是离开了家,只要他们在身边,便能得到几分为人子的好处……可是没有。”褚琰灵魂里残留的另一份意念似乎有所触动,逼得他险些压不住声音里的哽咽。

“您的龙辇与我擦肩而过,都不曾看我一眼,我饿得没有力气追您,只是有些疑惑——刚才那是我的父亲吗?”

“后来我太久没有见过您,便认不出您了。”

皇帝的杯子砸在了他身边,碎了一地,褚琰神色不动,他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那杯子想砸他身上,一定会砸中。

“如今上天佑我,让我恢复,我刚开始是怨的,后来见您和母后为我用尽心思,我又不敢怨了。在儿臣的心里,封王,娶妻,好似都太遥远了,与之比起来,吃得饱,穿得暖,有人护着,才是最大的心愿。倘若我下半辈子能这般安逸幸福,不就够知足了吗?所以我不敢对您抱怨,怕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情分推开。”褚琰道,“但其实儿臣也想,想跟您诉诉苦,过往所受的欺负都倒豆子般对您说出来,想跟您说我不是怨您,只想得到您的心疼与爱护。”

“可是一醒来就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再是能在父母膝前撒娇偷懒的年纪了,倘若我娇惯腻歪,会不会被厌烦?倘若我不学无术,会不会别人还当我是个傻子一样好欺负?倘若我不够成熟稳重,会不会某一天……您和母后便又不想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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