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就这样睡着了,身体隐在薄被之下,单薄的如一页纸,瘦弱的让人心生怜惜。
长长的睫毛乖顺平静地伏在眼睑上,呼吸清浅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备。
因为趴伏着,他的一边脸颊被压得变了形,嘴唇也微微嘟着,带着点天真和傻气。
不止一次的,他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天真这种不应该存在在温回脸上的东西。
发丝慢慢变得干燥蓬松,蓝裴关掉了风筒,他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人的睡相。
另一只手轻轻拂起他的额发,让他的整张脸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的眼神是复杂的,很多情绪杂糅在一起,冰冷和恨意简直无从掩盖,但又有?让人心颤的隐忍与柔情……
他看了半晌,忽然自嘲地勾唇笑?笑?,将指腹轻轻地按在他修长的眉上,由眉头向眉尾慢慢地一寸寸滑动,像在梳理他秀致的眉。
他的眉毛浓密而柔软,蹭在他的指腹上,淡淡的酥麻由指尖向外蔓延燃烧。
他忍耐地闭了闭眼,只是眉毛而已!
窗外狂风肆虐,暴雨敲打着窗棂,反而衬得室内这一刻既安稳又舒适,犹如童话中那个小小的城堡,可以保护人们不为外界的恶魔所伤。
这一切都让人放下了心防,打心底里透出了一点点慵懒来。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轻轻地问:“若是装的,那你的演技真的是太好了。”
“若不是的话呢?”他摇摇头:“怎么可能不是呢?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你的放浪形骸?”
“现在又扮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来,迷惑我的心,你真的是……太可恶了!”
“可我怎么能爱上你这种人呢?你哪一点值得我去爱?你和那么多人好过,我对你来说又能有什么不同?”
他捏了捏他的脸颊,稍微使了点劲儿,成功地看到他在梦中皱起了眉头。
眼底的阴霾慢慢散去一点,他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以很轻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我在书上看到了一句话。”
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爱并不是你主动选择的,你身不由己地爱,像染上了一种疾病,你被困在爱里,像被困在一场灾难里。”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味着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
也是这句话,推着他低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心。
“我好像就被困在了灾难里,而你就是这场灾难的制造者,你伤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连我也不能放过?”
“我真恨你!将来你落到我手里,我一定会让你……”
他扯了扯他的头发,慢慢用力,看到他烦躁地皱起脸来踢了踢被子,又忍不住笑了。
他很少这样笑,眉眼舒展,暖意融融,极温柔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从最开?始起,他就总忍不住想欺负他。
奇怪的是,他以前对荀来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荀来?他似想到了什么,慢慢从一个绮梦中醒来。
他站起身来,却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他片刻,用手指揉了揉他微微嘟起的唇,才转身向门外走去。
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门被轻轻地推开?,又轻轻地闭合,仿佛这里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蓝裴准备下楼的脚步,在看到对面自己卧室里透出的灯光时顿住了。
他的唇紧紧抿着,眉头微微蹙着,看着那扇门的表情像隐含着怒气。
推开门时他的表情已经调整的很好,只带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半靠在沙发上看书的荀来,在开门声中抬起头来,冲他漾出一个欢快的笑?:“忙完了?”
蓝裴审视地看他,眼睫微微下垂:“谁让你进?来的?”
荀来怔了怔,难堪地咬了咬唇,他红着眼圈看他:“我以为,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蓝裴嘲讽地勾了勾唇:“你要让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我们结束了!八年前就结束了!就算你回来了,可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晚了,荀来,我已经结婚了,我有?自己的爱人和自己的生活,你明白吗?八年过去了,没有人应该站在原地等你,你走的那一天就应该想到的。”
荀来漂亮的眼睛含了些惊慌与泪意:“可是你们在分居,不是吗?你们是利益联姻,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对不对?你还是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年抛下了你,是不是?”
他哀求他”“我错了,哥哥,你就再原谅我一次,我再不任性了。”
蓝裴失望地笑笑?:“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总是自欺欺人地相信你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不过,也没关系,从你走的那天,这些就再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看着荀来渐渐惨白的脸,认真地说:“我们没有?分居,这件事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任何外人解释。”
“还有?,”他一口气说下去:“我们的确是利益联姻,但这不影响我爱他,我是真的爱他,而且会一直爱下去。我在往前走,你呢,荀来,为什么还停在原地?为什么不能像八年前那样洒脱的转身呢?”
荀来看着他,像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半晌他把手中那本书扔在了地上,有?些歇斯底里地问:“你说的每一句我都不信,他那种人,哪里值得你爱?”
蓝裴脸上的那点笑容彻底消失了,他冷冷道:“你和我之间的事情,就在我们之间解决,不要牵扯他!在我心里,他比任何人都值得我来爱。”
他看向外面路灯下连成了线的雨珠以及在狂风中疯狂摆动的树枝。
深秋的狂风摧残下,树叶早已落尽,看起来凄惶无助。
他眯了眯眼,淡淡道:“客卧帮你备好了,就在这里过一夜吧,明天天气好了就离开?。”
荀来没动,蓝裴也没再赶他,他眼睛里漫上了点疲倦:“你愿意在这里就在这里吧,我回去了。”
他转身出去了,把门轻轻合上。
荀来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失了力气一般,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
他怔怔地看向窗外无情的风雨,喃喃地念:“真的晚了吗?”
贺汀仍然保持着原来的睡姿,大约是累很了,这么长时间他一动都没有?动。
蓝裴把他翻了过来,他也只是轻轻地抗议了两声,很快又睡熟了。
蓝裴笑笑?,目光柔和地低头看他,他抬手关了灯,只留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安静温暖。
他从另一边掀开?被角上了床,然后自然而然地探手将他捞进?了自己怀里。
大约睡得不是很舒服,贺汀侧了侧身,往蓝裴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才满足地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