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学校已经开学了,白天虽然依然炎热,但早晚天气渐凉。
魏初寒在H大门口下车,低头拨号,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魏初寒问:“你在哪?”
贺汀的声音是软的,模模糊糊,拉着尾音,醉了的样子。
魏初寒挂了电话,长腿一迈,进了H大。
他穿过林荫道,走过教学楼,再往后绕过运动场,看到前方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的尽头有?一汪小小的湖泊。
天暗了,秋风吹过一阵凉意,前方有个人影躺在草地上,身边滚着几个啤酒罐,指间夹着半支烟。
落拓而狼狈。
魏初寒走过来,低头看他,贺汀半醉半醒地朝他笑了笑。
他无奈地伸手把那半支烟夹过来,咬在自己齿间:“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贺汀摇摇头,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此刻满布血丝,他伸手抱住魏初寒的腿,仰着头看着他,脆弱憔悴的可怜,在向他求救一般。
魏初寒烦躁地扯松了领带,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知道他在经历着什么,他自己也在受着煎熬。
贺汀的这种情况是从任务世界出来之后开始的,已经二十多天了。
他表面上一切正常,学习,工作,为毕业做准备,抽空去做服装模特,每一样都做的很好。
但背地里却受着煎熬,过几天就要?失控一次,失控了就躲到魏初寒家里,情绪低落却不说原因。
魏初寒冷眼看他:“贺汀,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贺汀抬起眼睛,酒精让他恍惚,黑暗笼罩下来,路灯透过树林洒进来一点微光,勾勒出魏初寒的侧脸,深邃立体,薄唇紧紧抿着,黑眸深深,他喃喃地唤:“陈云泽!”
这名字在唇齿间辗转,吐出来轻的几可忽略不计。
魏初寒没听清,他把他半抱起来,轻轻地揉他冰凉的手臂,贺汀把头靠在他肩上,似乎清醒了些,他终于喃喃地说:“魏初寒,我爱上了一个人。”
魏初寒的心颤了颤,他考虑过很多情况,唯独没想过贺汀竟然那么死心眼。
他太纯情了,没爱过人,爱上了就毫无保留,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这次任务世界中和陈云泽的一生,本是圆满没有?遗憾的,但他一觉醒来,自己依然是二十郎当岁的少年郎,可陈云泽却不见了。
他的一生还那么长,他的一生只爱过他,再不可能去爱别人了,可现实告诉他,他是假的,虚幻的,不存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所以他魔怔了。
有?好多次,魏初寒想告诉他真相,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怕他接受不了,他想给他一点时间,让他慢慢将现实和虚幻分清楚。
但此刻他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爱让他畏手畏脚,放不开手脚!
他放平声音,压着情绪问:“爱上了,就和他在一起啊,为什么在这里借酒浇愁?”
贺汀的眼眶红了,他祈求地看着魏初寒,像他有?什么办法一样:“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就算他死了,也该有个坟,可现实是,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上网去搜索陈云泽这个名字,希望看到一点点跟他有?关的东西,但是没有?!
没有过热搜,没有过影帝,没有过那部取得巨大成功的电影“客场”……
什么都没有?!
魏初寒的确有办法,他咬了咬牙,拉起他:“走。”
贺汀踉踉跄跄地起来,还不忘把啤酒罐抱怀里,找垃圾桶扔了,才默默跟着魏初寒出了校门。
魏初寒一路沉默着,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到车上。
车子开得飞快,没几分钟就到了魏初寒家。
魏初寒直接带着贺汀上了三楼,他的薄唇紧紧抿着,黑而长的眼睛隐忍克制,看起来极冷。
画室的门打开,贺汀怔在了门口。
居中的画架上,是一幅极大的画,画上的场景曾在他梦中出现过千百回。
画上是一张长桌,桌上是积木搭建的某世界知名建筑,旁边还有?积木搭建的摩天轮,以及整片积木拼成的小牧场。
两个年轻人手里握着积木,搭建中抽空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各自含笑,温柔缱绻。
两人手上都戴着婚戒,其中一人的婚戒戒圈上镶着一颗极小的钻,而另一人的脸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陈云泽。
贺汀的脸一瞬间白了起来,连嘴唇都白了,他几乎站不住,强撑着愣在了门口。
他狠狠地掐自己的脸蛋,几乎掐出血来,吓得魏初寒去掰他的手。
他眼里迅速地涌满了泪,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样,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陈云泽……”
画布上他们风华正茂,还未白发苍苍,他陪着陈云泽,捡拾着他的童年!
每一天,都是那么幸福,那幸福不褪色也不重样,每天都幸福的要?从梦中笑醒。
他曾经身在天堂过,可一觉醒来才发现那天堂是假的!
他抬眼看魏初寒,眼神变得凌厉:“你怎么知道?”
魏初寒看着他,表情严肃,他缓缓地问:“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贺汀慢慢走上前,他抚摸着画布上陈云泽的眉眼,半晌轻声问:“是你吗?”
魏初寒回答的也很轻,怕吓到他一般,他道:“是我。”
他慢慢走上前,去揽他的肩膀,可贺汀却闪开了。
太突然了,他没法接受。
他低着头不敢看魏初寒的眼睛:“可是我喜欢的是陈云泽,不是你啊,魏初寒。”
魏初寒僵住了,有?一瞬间,心都冻成了冰凌,啪嚓一声碎成了渣,渣又化成了冰水,流遍了他的全身,他全身都冷了起来。
贺汀低着头,不敢看他,白着脸慌慌张张,想走,但又惦记画布上的陈云泽。
他没脸问魏初寒要?这幅画,只能慌乱无措地说:“对不起,魏初寒,我要?走了。”
魏初寒拉住了他:“晚了,别走了。你烦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好了。”
他转身出去了,留下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贺汀想说他不烦他,但他没给他机会,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贺汀难受地闭了闭眼,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又转回去看那幅画。
也不知道到了几点,他的心又虚起来,关了灯回了卧室。
半夜魏初寒和陈云泽的脸互相交替,每个人都握着他心脏的一角用力撕扯。
他的心太痛了,不知道要?跟着哪边走,于是惊喘着醒过来,满头的汗。
夜半月白,秋风飒飒,透着秋天里特有的寂寞。
他拉开窗帘,细长的指间夹着香烟,红润的唇把烟蒂含的湿漉漉,齿印深深。
酒已经醒了,只剩下头疼,他想起有?一次魏初寒问他:“如果我追求的是你呢?你会答应吗?”
那时候他没有什么任务世界的记忆,一颗心干干净净。
但他却误认为他有?喜欢的人,所以不让他开玩笑。
可事实上,他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如果都是单身,魏初寒真的喜欢他,他是会答应的。
因为他也喜欢他,欣赏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心里有?陈云泽了,就算现在迷迷糊糊地知道陈云泽就是魏初寒,但……
他就是觉得不是一个人,他无法放下陈云泽去喜欢别人,那样他像个移情别恋的渣男。
可他们又分明是同一个人,贺汀难受地闭了闭眼,整个人乱了。
他抽了几根烟,再睡不着了,天蒙蒙亮,便进浴室冲了个澡。
这次不好意思麻烦魏初寒帮他找衣服了,他自己进了衣帽间。
衣帽间挂着的,叠着的,一沓沓连标签都没拆的新衣,春夏秋冬由内而外都有,贺汀好奇地展开了两件,是他的尺寸。
眼圈一下红了,心又慌又乱。
他随便换了一套,然后下了楼,走到大门口又折了回来,进了厨房。